前言
　　 澧城，即原來的大庸縣城，現(xiàn)張家界市中心城區(qū)。許多感人很深的情誼、激情澎湃的勵志故事、纏綿悱惻的愛情都在澧城不斷上演。豐富多彩的生活，濃縮成了一杯美酒，使李總回味無窮。在陽光國際大酒店里，她讓助手蔣小草放了一首歌：
　　 自你離開以后，從此就丟了溫柔。
　　 等待在這雪山路漫長，聽寒風(fēng)呼嘯依舊。
　　 一眼望不到邊，風(fēng)似刀割我的臉。
　　 等不到西海天際蔚藍(lán)，無言著蒼茫的高原。
　　 還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讓我把你找不見。
　　 可你跟隨那南歸的候鳥飛得那么遠(yuǎn)。
　　 ……
　　 深情、悠揚(yáng)、滄桑、粗獷的歌聲拉開了主人公坎坷人生經(jīng)歷的序幕……
　　
　　 一
　　 荷花機(jī)場離火車站南站很近，飛機(jī)起飛的轟鳴聲特別大。幸好當(dāng)?shù)厝硕剂?xí)慣了，秀秀（化名，下同）邊想邊起了床。她站在窗邊見到屋外田野里的油菜花一片金黃，十分歡喜，便將緊閉的窗戶推開，帶著花香的清新空氣立即跑進(jìn)了屋子里。
　　 “想不到一個晚上，這里的油菜花全都開了，”苗苗在秀秀耳邊嘀咕，“不知道老家的油菜花開得怎么樣了？”
　　 “老家的油菜花應(yīng)該早開了?！毙阈慊氐?。
　　 倆人正聊著，一列火車緩緩進(jìn)了站。不久，旅客們從站口魚貫而出。站口正下方三角帶的店鋪能夠生存，全靠旅客形成的顧客流。秀秀理發(fā)店也在其中。
　　 但是，這個時候的秀秀理發(fā)店里不會有什么人光顧，很少有人大清早就來理發(fā)。就連平時，秀秀的理發(fā)生意也很清淡。按理不該這樣慘，三角帶就在南站站口，而且背靠國營木材公司，向西通向邢家巷，向東毗連西溪坪，向北不遠(yuǎn)可進(jìn)縣城中心，攘來熙往的車輛行人絡(luò)繹不絕。如此風(fēng)水寶地，本該財源廣進(jìn)，但三角帶屬于郊區(qū)，相對偏僻，面積又不大，店鋪數(shù)量屈指可數(shù)，而且零散。再者，表面看顧客好像不少，實際上并不多，大多是來去匆匆的旅客，真正定下心消費的顧客猶如鳳毛麟角，所以秀秀的理發(fā)生意冷清自然在情理之中。
　　 趁著空閑時間，秀秀在屋里弄爐子里的煤球，準(zhǔn)備燒水。苗苗就提著空水壺走到屋外，打算在水龍頭上接水。秀秀見苗苗沒有拿開水龍頭的鑰匙，于是急忙將鑰匙從墻上取下來遞給她，并觀察她。苗苗年幼，又剛進(jìn)城（城郊區(qū)），秀秀擔(dān)心苗苗沒有見過水龍頭鑰匙，不會使用。誰知冰雪聰明的苗苗將鑰匙在水龍頭上一插，并向右一扭，水“嗞——”的一聲進(jìn)了水壺里。
　　 秀秀見狀喜道：“你啥時候?qū)W會的？”
　　 苗苗靦腆地回道：“我見你用過幾次?！?br />　　 倆人正說話，水壺里的水很快就要滿了，苗苗急忙關(guān)掉了水龍頭。秀秀見自己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便把煤爐提到屋外繼續(xù)生火。不多時，開始燃燒的煤球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苗苗好奇地問：“秀秀姐，你燒的是什么東西？”
　　 秀秀說：“是煤球，喏，對面那個棚子里的，就是。”
　　 苗苗順著秀秀的指點望去，只見公路外小木棚子的土塔里擺放著煤堆和煤球，一根鐵質(zhì)造煤球工具靠在瓜菜的柵欄上。木棚后面就是油菜田。苗苗看看鮮艷的油菜花，又瞅瞅公路旁高聳的柏楊風(fēng)景樹，似曾相識，卻又不同，不禁發(fā)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抽著香煙的小伙子從游戲廳里走了出來。那個游戲廳在秀秀理發(fā)店的左側(cè)。只見這個小伙子順著進(jìn)縣城中心的公路走著，無視秀秀姐妹倆的存在。秀秀認(rèn)識他，他是當(dāng)?shù)匦庞蒙缋钪魅蔚膬鹤?，叫李飛。信用社離三角帶很近，李飛很快就會到家。一想到這，秀秀就暗暗感嘆人家的條件好，自己命苦，生在農(nóng)村。
　　 當(dāng)秀秀感慨時，苗苗已經(jīng)回過神來。她見爐火正旺，急忙將水壺放在了爐子上。秀秀聽到響動，看苗苗已經(jīng)將水壺弄妥，于是說：“我去買菜，你看著家。”
　　 苗苗應(yīng)著，走進(jìn)屋里，將一枚光滑漂亮的小石子放進(jìn)了柜臺上的玻璃瓶里。秀秀將苗苗的舉動看在眼里，但懶得理她，只當(dāng)是小孩子玩耍。
　　 秀秀邊走邊望菜市場的方向，身影匆匆。若在平時，其實她用不著買菜。但是她家里只有蔬菜，沒有葷菜。秀秀知道苗苗很少有機(jī)會吃葷腥的菜，便打算割點豬肉回來。
　　 菜市場在信用社斜對面的坎下，中間隔著公路。秀秀到了菜市場旁邊，站在公路上向下張望，見市場里面人頭攢動，肉攤卻很少，看來肉類是俏貨。
　　 秀秀急忙順著下坎路，走到豬肉攤前低聲說：“給我來半斤?！?br />　　 攤主聽到這話，微微一笑，稍稍顯得猶豫。
　　 秀秀的臉一熱，改口說：“來一斤?！?br />　　 攤主依言，操刀對準(zhǔn)豬肉塊，一刀下去，麻利地割下一小條肉，將肉過稱。眨眼間，攤主賣的豬腰條肉就到了秀秀的手上。臨了，攤主不忘給秀秀搭點豬肉屑。攤主雖然是一片好心，但是秀秀的心里很難受，臉漲得通紅，扭頭就走。
　　 當(dāng)秀秀剛走到公路上時，一輛中巴車從她身前快速通過。那是城里開往沅古坪鎮(zhèn)的車。按規(guī)定，這條線路每天有兩趟班車，發(fā)車時間大概在上午八點和下午四點。秀秀望著遠(yuǎn)去的車，見車?yán)飻D滿了旅客，乘車的辛苦味兒使她的鼻子一酸。
　　 車輛駛過，原本被車遮擋，又露出來的信用社進(jìn)入了秀秀的眼里。那個信用社與木材公司比鄰，是平頂，只有一層；緊閉的大門兩側(cè)有高高的院墻，墻色陳舊斑駁；入室的鵝卵石甬道上長著少許雜草，顯得有些荒涼。見此情形，秀秀暗忖，老家的信用社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這里面的原因，說句實話，那個年代有幾個人往信用社跑？缺錢的農(nóng)民大多不敢借錢，怕還不起，存錢更是天方夜譚。有本事存錢的，通常是企業(yè)法人、木材商人、店主，以及農(nóng)民中的個別能人，就是這些人，一年到頭也跑不了幾趟信用社。信用社工作人員為了完成吸儲任務(wù)，除了各行相互支援外，還上門服務(wù)，卻收效甚微，信用社依舊門可羅雀。單位上的公子哥、小姐姐們可不管這些，照樣活得瀟灑。
　　 秀秀想罷，又沿著回理發(fā)店的公路匆匆忙忙往前走。老遠(yuǎn)，秀秀就看到苗苗在洗衣服。等秀秀走近，苗苗神色慌張地掩飾著什么，將盆子移開了許多。秀秀瞥了她一眼，沒有在意，又見爐子的風(fēng)門關(guān)了，顯然是水燒好了，便進(jìn)屋將肉掛在窗戶的風(fēng)鉤上。她想要做飯，卻猶豫了。近來天氣接連陰，陽光金貴，昨晚洗的衣服還沒有清洗，待會兒回來再做飯。秀秀如此想著，就一手拿起洗衣棒，一手提起衣桶，走到屋外。她將苗苗洗的衣服也放進(jìn)了衣桶里面，之后，沿著公路朝西溪坪方向走去，苗苗趕緊跟著。
　　 公路兩旁高高聳立的柏楊，像迎賓隊伍整齊劃一地排列著，一個龐大的民兵方陣正喊著號子在公路上拉練。苗苗好奇地望著他們，因緊張不由自主地往秀秀身邊靠了靠。秀秀知道苗苗久在深山，對大山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見她神情異樣，頓生憐憫。
　　 民兵方陣漸行漸遠(yuǎn)，秀秀和苗苗走出百十來米，向右拐彎到了鐵路橋下的洗衣池邊。那里原來洗衣的地方是個洗衣凼，水源是清亮的山泉水。修鐵路時保留了洗衣凼，建了一個涵洞。后來，不知道哪個單位做了好事，對天然的洗衣凼用水泥進(jìn)行了修繕，洗衣凼就變成了漂亮的洗衣池。
　　 在洗衣池邊，秀秀用棒子捶衣服，苗苗則一會兒看看在水中游動的魚兒蝦米，一會兒翻螃蟹，還不時撿貝殼和漂亮的小石子。
　　 秀秀邊捶衣服，邊問：“姐看你又聰明又勤快，怎么不喜歡讀書？”
　　 苗苗爽快地說：“窮唄?！?br />　　 這句話一下子就戳到了秀秀的肺管子上，她何嘗又不是因為窮而輟學(xué)，然后才跑到城郊開店。秀秀憋著氣使勁捶衣服，氣氛有些異樣。
　　 遠(yuǎn)方一列火車又高吼著向南站開進(jìn)，大地的地皮一直在震顫，密密層層起皺的水面使苗苗看不清水里的任何東西。苗苗便直起身愣在水中看向遠(yuǎn)方，盡管她看不見火車，還是向那邊努力地望著。直到秀秀洗好衣服喊苗苗，苗苗才如夢初醒，趕緊上岸跟著秀秀回家。她倆到了南站站出口，只見旅客們手提肩扛還在涌動。
　　 苗苗羨慕地問：“秀秀姐，你坐過火車嗎？”
　　 秀秀回道：“沒有?！?br />　　 此話一出口，秀秀若有所思，又說：“你想坐火車？等有機(jī)會了，姐帶你去。你剛來，一個人不要亂跑。”
　　 苗苗急忙解釋：“我只想看看火車是啥樣?！?br />　　 秀秀詫異地問：“你不是看見了嗎？”
　　 苗苗說：“我想離火車更近些，看仔細(xì)些?！?br />　　 秀秀阻止道：“千萬別靠近火車，危險。”
　　 苗苗聽了這話，感到很邪乎，就不吱聲了，繼續(xù)往理發(fā)店走。
　　 倆人一歸屋，苗苗去晾衣，秀秀忙著做飯。姐妹倆正忙碌，店里閃進(jìn)一個靚仔。他旁若無人地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樣，之后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苗苗奇怪地問：“姐，那是哪個？”
　　 秀秀講：“是修自行車的師傅，來店里理發(fā)的老顧客。”
　　 苗苗“哦”了一聲，又問：“今天飛機(jī)飛嗎？”
　　 秀秀調(diào)侃道：“不曉得，要不，你自己打電話問問？”
　　 苗苗不好意思地笑了，轉(zhuǎn)身接著晾衣服。她一不小心，將自己的內(nèi)褲掉在了地上，緋紅像火一樣，頓時“燃”到了她的耳朵根。秀秀見苗苗滿臉囧樣，莞爾一笑，走上前撿起苗苗的內(nèi)褲放進(jìn)了膠盆里。
　　 苗苗囁嚅道：“我自己洗?！?br />　　 秀秀沒理苗苗，往盆里倒上水，將內(nèi)褲仔細(xì)地反復(fù)搓洗。苗苗癡癡地望著秀秀，十分感動。
　　 秀秀將內(nèi)褲洗好后，邊晾，邊對苗苗說：“上午，店里可能沒事。吃飯后，姐帶你進(jìn)城（縣城中心，下同）玩去……”
　　 這句話，秀秀還沒有說完，修車靚仔就在修車店門口高喊：“秀秀姐，你的菜好像燒糊了！”
　　 姐妹倆聞聲大驚，一同沖到爐子邊查看，只見好好的一道葷菜燒成了焦炭。事已至此，后悔無用，姐妹倆面面相覷。
　　 半晌，秀秀苦笑道：“走，姐帶你下館子去。”
　　 館子是個小飯店，就在理發(fā)店右側(cè)斜對面，它的右旁邊有一家關(guān)著門的小錄像廳，左邊挨著煤球棚子。姐妹倆從來沒有去過飯店，苗苗遲疑地跟著秀秀走。秀秀到了飯店，點了一份青椒爆炒肉絲，一份豆腐白菜加佐料青椒混炒，一份冬瓜碎片加佐料朝天小辣椒羊肉湯。苗苗聽到秀秀對店主叨叨，只覺得自己耳朵里面一片嗡嗡聲，腦袋里啥也沒有記住。她見秀秀報完菜名后進(jìn)店坐在餐桌邊，也依樣畫葫蘆坐著，等店主上菜。當(dāng)?shù)曛靼岩槐P盤美味端上桌面時，姐妹倆又喜又驚，都覺得太奢侈了。
　　 苗苗不敢動筷子，低聲問：“姐，這要很多錢吧？”
　　 秀秀低聲說：“喏，那里寫著呢?！?br />　　 苗苗按著秀秀的示意朝右邊瞧去，見昏暗的煙火墻上被店主用粉筆寫著一些字。部分字對苗苗來說并不陌生，很親切，但那些數(shù)字使她惴惴不安。
　　 秀秀見狀，很心疼地說：“別看了，今天是姐的生日，咱們就奢侈一回?！?br />　　 其實，這是美麗的謊言。秀秀知道苗苗和自己一樣，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哪里見過幾回肉？苗苗不僅在長身體，而且又是新來，秀秀總得盡地主之誼。
　　 提起苗苗，她是秀秀姨家張仙唯一的女兒。由于親戚們都窮在一塊兒，孩子們極少相互走動。大人們之間，也只有當(dāng)哪戶家里有大事發(fā)生時才攏邊。懂事乖巧的苗苗見家里窮得如同水洗，自己的父親又過背（離世）得早，便輟學(xué)以減輕家庭負(fù)擔(dān)。當(dāng)然，她還有點兒其他不便透露的小心思。
　　 張仙見秀秀輟學(xué)，進(jìn)城開了店，就對苗苗說：“好孩子，媽曉得你的心思，是媽沒用，拖累了你的前程。如果你真不想去學(xué)校了，以后你可別埋怨媽。媽是當(dāng)了一輩子的睜眼瞎，苦啊。要不，你跟你秀秀姐去學(xué)理發(fā)吧？有門手藝，以后好討吃（謀生）。你在你秀秀姐身邊，媽也放心。”
　　 苗苗含淚答應(yīng)了母親的建議，來到了秀秀店里當(dāng)徒弟，整天姐姐長姐姐短，叫得比蜜甜，使秀秀的心情一片陽光。
　　 話說姐妹倆還在吃飯時，遠(yuǎn)方空中傳來飛機(jī)巨大的轟鳴聲。苗苗神經(jīng)質(zhì)地立即放下碗筷，向店外跑去觀看。秀秀見狀大吃一驚，急忙跟著她。真是怕啥來啥，一輛黑色轎車陡然沖向苗苗，路邊有人被嚇得失聲尖叫。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身影迅速將苗苗拉開，苗苗才僥幸撿得一條小命。待車離去，眾人定下神一看，救苗苗的是一個陌生小伙子。秀秀認(rèn)得小伙子，就是那個修車的小師傅。他需要理發(fā)，就找秀秀，秀秀卻一直沒有問過人家的名字。
　　 大家見苗苗有驚無險，便七嘴八舌地安慰她：“還好，沒有被車撞到。以后，你要多注意安全，城里不比鄉(xiāng)村?！?br />　　 秀秀懷著十分感激的心情走到小師傅面前，說：“謝謝！”
　　 小師傅微笑道：“不用謝?！?br />　　 說罷，他轉(zhuǎn)身要走。
　　 秀秀再次說：“謝謝！”
　　 小師傅邊走，邊回道：“秀秀姐，真要謝，您就給我理一下頭發(fā)吧，今天我要回一趟老家?！?br />　　 聽小師傅這樣說，秀秀才想起自己和小師傅的約定：小師傅若將頭發(fā)留成雀尾巴，他老媽會打斷他的腿，所以小師傅見老媽之前，必須打扮一番。秀秀想到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她又替小師傅傷感。小師傅的老爸戰(zhàn)死疆場，他姐姐在讀書，他老媽雖然會裁縫手藝，但是，他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還是很艱難。懂事的小師傅就獨自出來謀生，剛好和秀秀做成了鄰居。秀秀總是喜歡叫小師傅外號“蛐蛐”，也沒管這外號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