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歲月】洗衣雜事(散文)
我是個懶人,什么都不愿意干,特別是洗衣服。
讀初中時,我們住校,星期六回家,星期天返校,整整一個星期。某次,我跟幾位伙伴,一起沿著小巷追跑打鬧,踩著夕陽,把石子踩著噼啪作響。跑累了,坐在路旁,我脫掉黑乎乎的鞋子,扯開硬邦邦的襪子,露出臭氣熏天的腳丫子,還不識趣地把鼻子湊過去聞一聞,差點沒把自己熏暈。同伴們伸出手,不停地扇風(fēng),發(fā)現(xiàn)臭氣的來源后,趕緊溜之大吉。
即使如此,我依然一個禮拜不洗澡,堅持到底,毛巾掛在架子上,停滿灰塵,就是因為不愿意洗衣服。等著周末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一次澡,把衣服扔給媽媽。她洗干凈,晾曬之后,我又穿上身。初中三年,我的背包里只有菜,只有飯票,偶爾有書本,卻沒有衣服的蹤影。
1997年,我考上中專,就讀于江西省上饒市農(nóng)業(yè)學(xué)校。青春的氣息開始萌發(fā),走在路上,總喜歡多瞥一眼異性,看著她們飄動的長發(fā),緊趕慢趕幾步,追上前去,離她們哪怕近一厘米都是好的,抽抽鼻子,聞聞女生散發(fā)出來的體香。在這樣的境況下,天天臭烘烘的,再不洗澡,不洗衣服就顯得極為不合適。
洗完澡,把衣服扔到桶里,提起一袋洗衣粉,猛地倒下去,就怕少了。在我的心里,總認(rèn)為洗衣粉多一點,洗得更干凈一些。將桶提到水龍頭底下,裝上半桶水,再提到地面上,用腳洗。沒看錯,就是用腳洗,卷起褲腿,脫掉鞋,整個人站進去,一頓猛踩,像一頭體力使不盡的耕牛踏泥,“啪啪啪”水花四濺,白色的泡沫到處飛起來。這樣洗衣服的人不在少數(shù),大家比賽似的踩,踩上十幾分鐘,放到水龍頭底下沖一沖,直到泡沫沖沒,就可以擰干曬起來。當(dāng)然,很多人擰干這個環(huán)節(jié)也是可以省略的,只要住一樓,不影響他人通行,衣服濕漉漉的,就掛在那兒,滴滴答答,不停地滴水,曬上三五天,總能曬干。實在不行,再多曬幾天,也沒關(guān)系。
2000年,我來到浙江東陽,跟哥姐一起。住在哥哥處,姐姐也常來看我。那天,姐姐提著幾根香蕉來到房間里,將物品歸納整理。剛停手,坐下來,她就聞到一股味道,就是不知道什么,過幾分鐘,才發(fā)現(xiàn)那味道是從我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她問:“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澡了?”
聽了她的話,我才想起,好像有一個禮拜。哥哥不催我洗,我就懶得洗。每天睡覺前,都是走到水龍頭底下,打開水龍頭,用腳洗腳,搓上幾十下,回房睡覺。姐姐跟我講:“去,趕緊洗個澡,我?guī)湍惆岩路戳??!?br />
我搖頭,不愿意,非說要等晚上洗,沒有聽說哪個人白天洗澡。姐姐一皺眉,告訴我晚上沒人洗衣服。我回答,那就不洗澡。
2003年秋季,我接到家鄉(xiāng)教育局的電話,說分配工作,回去當(dāng)老師。成為三尺講臺上的老師后,我逼著自己夏天最多兩天洗澡,冬天最多四天洗澡。要不然,全身都臭了,讓學(xué)生知道他們有一個懶老師,那我的臉面往哪擱,還怎么教書育人?
洗完澡,不愿意洗衣服。這時,我把目光瞄準(zhǔn)講臺底下的女學(xué)生。她們來自農(nóng)村,習(xí)慣了家務(wù),干慣了農(nóng)活,洗衣服非常在行。于是,我常常叫她們幫忙。
有些學(xué)生特別懂事,特別尊敬老師,一聽說老師的吩咐,立馬拿過我的衣服,提著水桶,放上肥皂和板刷,到河里洗干凈,再送回我房間。個別細(xì)心的,還拿衣架晾好在房前。
當(dāng)然,有些不愿意,聽到我的叫喚,立刻回道:“我還有事?”說完一溜煙就跑,比兔子還快。我臉皮薄,也不勉強。再后來,我叫學(xué)生幫忙時,都事先想好,誰會同意,誰不同意。往往,成績好的、乖巧的都十分情愿,哪怕冬天北風(fēng)呼嘯,水溫低至零攝氏度,都沒有怨言;反倒是成績后進、嘴皮子利索的,都愛回絕。
2008年,我結(jié)婚娶妻。舉行婚禮時,我在想,以后好辦了,洗衣服的事交給妻子,再也不用天天折騰這事。癩蛤蟆吃天鵝肉,想得格外美。頭幾年,妻子都十分樂意,每次洗完澡,都不用說,順便把我的衣服一起洗干凈。
只是,夫妻之間就像牙齒與舌頭,天天在一起,哪有不吵鬧的。這不,跟妻子吵了一架——很兇。原因很簡單,她讓我把地拖一拖,我說這地拖了之后還要臟的。她一瞪眼,告訴我下一餐還要吃,為什么要吃這餐?我不理她,她更生氣,我們倆吵起來。年輕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雖然沒有到離婚的地步,但最起碼三五天不說話,是肯定的。
吵了架,她不再幫我洗衣服。哪怕我洗完澡,厚著臉皮把衣服放在她的一起,她也揀起來,扔到一旁,任它發(fā)臭。過了一兩天,家里一股臭味傳來,我才只好自己動手。
吵架,不幫我洗;心情不好,不幫我洗;來“大姨媽”,不幫我洗……慢慢的,妻子不幫我洗衣服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好多時候還埋怨,天天洗衣服,手都洗禿嚕皮了,還把曾經(jīng)白嫩如藕的小手遞給我看,是的,隨著歲月的侵襲,時間的流逝,膠原蛋白的不告而別,妻子的手粗糙不少。
我開始洗自己的衣服,裝上滿滿一桶水,打濕衣服,使勁搓肥皂。慢慢地,洗出經(jīng)驗,我把袖口、領(lǐng)口、胸前等幾個關(guān)鍵位置多刷幾遍,使勁刷,像衣服刷不破似的。別說,現(xiàn)在的衣服質(zhì)量不錯,很少刷破。一等破了,剛好換新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這時,妻子又抱怨:“天天洗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幫一家人的衣服洗一下。水池里那么多衣服,你好意思只洗自己的嗎?”
我啞口無言。曾經(jīng)連自己衣服都不洗的人,還要洗一家人的衣服,這不累得慌?
為了避免被妻子聲討,我只好早點洗澡,早點洗衣服。偶然,遇到水池里一堆衣服時,也耐著性子一起洗。只是,妻子穿起我洗的衣服,又皺起眉頭,像深深的溝壑:“這衣服怎么這么臭?下次,你還是別洗了,我來?!?br />
聽完這話,我像得到赦令,幸福得要蹦上天,再回到地面。外面小草在微風(fēng)著跳著舞蹈,如同我的心情。人啊,如此容易滿足,只要讓你先丟失,再重新得到,其實啥都沒有改變,就開心得要死。正如,我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