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孫買燈籠
　　
　　 那天下午，還有點冬日的涼意，我拉著小外孫的手，上街去買燈籠。本想著就是一次普通的采購，沒想到和賣燈籠的人聊了幾句，一下子勾起了我好多過去的回憶，也讓我重新琢磨起燈籠這一傳統(tǒng)習俗，感悟它在歲月長河中的演變與深沉意義。
　　 正月十五鬧花燈，是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古老習俗，也是春節(jié)期間最后的一抹濃烈年味。剛過正月初十，大家就開始準備這一年一度的花燈盛會。在眾多的準備事項中，長輩給外甥、外甥女以及外孫、外孫女送燈籠，無疑是最具溫情與寓意的環(huán)節(jié)。這小小的燈籠，裝滿了長輩對孩子的祝福，盼著孩子以后的路光明敞亮，能健健康康長大，也寄托著對新一年的無限期許。
　　 正月初十的城里，到處都是賣燈籠的。街邊、市場的角落，滿滿當當全是各式各樣的燈籠。我和外孫走到小區(qū)市場出口，一下子就被掛在繩子上五顏六色的燈籠吸引住了。那場面，真叫人眼花繚亂。形狀多得數(shù)不過來，有四四方方的，看著就正氣；有圓圓的，寓意團團圓圓；還有做成動物樣子的，小兔子、老虎的，活靈活現(xiàn)；有花卉形狀的燈籠，嬌艷得就像把春天提前帶來了；還有那種精致的宮燈，一看就有濃濃的古代韻味，讓人感覺像是回到了古代的熱鬧集市。
　　 再看顏色，那鮮艷奪目的紅色，無疑是燈籠的主色調。它代表著吉祥、喜慶、繁榮與活力，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耀著溫暖而熱烈的光芒。其次是黃色，那是富貴、光明和希望的象征，與紅色相互映襯，更添幾分莊重與華麗。還有那些色彩艷麗的組合燈籠，它們將多種顏色巧妙搭配，形成了一幅幅美輪美奐的視覺盛宴，讓人不禁感嘆工匠們的巧思與技藝。
　　 看著這些做工精細、造型精美、圖案獨特、色彩艷麗的燈籠，別說是年幼的外孫，就連我這個歷經歲月、見多識廣的老人，也不禁為之傾心，一時之間竟難以抉擇。無奈之下，我只好把選擇權交給了外孫，讓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選，告訴他看上哪個就買哪個。外孫興奮得小臉通紅，眼睛里閃爍著好奇與喜悅的光芒。他挨個燈籠細細查看，一會兒摸摸這個的質感，一會兒碰碰那個的裝飾；一會兒從繩子上取下一個挑在手里，像個小大人似的走幾步，仿佛在感受它的“靈動”；一會兒又打開按鈕，查看燈光是否明亮，那認真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粗@個也想買，那個也覺得不錯的糾結樣子，我笑著對他說：“其實啊，這些燈籠每一個都很漂亮，要不咱今年買個和往年不一樣的，換個風格，也換個欣賞的角度。想當年爺爺小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多漂亮的燈籠，都是用紅紙自己動手做的，挑起來也喜慶得很。”
　　 在旁邊幫外孫挑燈籠的賣主，聽到我這話，趕忙搭腔說：“你爺爺說得對！我們小時候哪有這么多花樣，都是自己拿紅紙糊燈籠，哪像你們現(xiàn)在這么幸福?！蔽疫@才轉過頭仔細打量他，只見他年齡與我相仿，操著一口地道的西安本地口音，面容略顯消瘦，皮膚被歲月和生活的風霜染成了黝黑的顏色，脊背也微微有些彎曲，但整個人卻精神矍鑠，說話干脆利落，透著一股樸實勁兒。我不禁對他多了幾分親近感，像是找到了共同回憶的老友，連忙接過話茬，看著外孫說道：“聽到了吧，這爺爺說的可都是真事兒。那時候的燈籠都是用紅紙糊的，而且照明用的都是蠟燭，哪像現(xiàn)在，裝上電池，輕輕一按按鈕，小燈泡就亮堂堂的?！薄澳窍灎T不會把燈籠燒著嗎？”外孫滿臉疑惑，仰著小腦袋看著我問道。還沒等我回答，賣主便搶先說道：“當然怕燒著啦，所以挑燈籠的時候可得格外小心，不能傾斜，走路也不能太快。只有等到正月十五晚上鬧花燈快結束的時候，大家才會把燈籠相互碰撞，看誰的燈籠先著火，誰就輸啦。不過，不管輸贏，圖的就是個開心，盼著來年日子過得紅紅火火?！?br />　　 聽完賣主的話，已經上三年級的外孫將信將疑，又把目光投向我，問道：“爺爺，是這樣嗎？”而此時的我，思緒已被賣主的話語牽引，兒時做燈籠和鬧花燈的情景如潮水般在腦海中不斷涌現(xiàn)。
　　 為了自然地過渡到回憶，我微微嘆了口氣，對著賣主，也像是回答外孫的疑問：“想想那時候，條件雖然苦，可做燈籠、鬧花燈的快樂，現(xiàn)在比不了?！辟u主點點頭，我們倆眼神一對，好像都回到了小時候那段單純快樂的時光。
　　 那時候的人們，家里都不富裕，很少上街買燈籠。即使長輩要給外甥和外甥女送燈籠，也大多是大人們親手制作。一般的燈籠制作起來倒也不難。先找來幾根竹子，用鋒利的刀將其劃成如同葦席般寬窄的竹篾，再把竹篾放在水中浸泡一會兒，這樣處理后的竹篾更加柔軟，便于塑形。接著，用竹篾彎成兩個直徑約喝水杯子粗細的圓圈，然后用3根或4根長約15厘米的細鐵絲，將兩個圓圈的兩端穩(wěn)穩(wěn)地連接起來。隨后，選取8根長度在20厘米左右、質地稍微柔軟的竹篾，將它們呈半圓形彎度均勻地固定在兩個圓形竹篾上，形成燈籠的基本框架。最后，取一根長長的竹篾，將其折彎到能夠穿過兩個圓圈的程度，一端固定一塊小木片作為燈籠的底部，另一端綁上一條細繩子作為提手。再挑選一根細長的小竹竿，一個簡易的燈籠骨架便大功告成。
　　 接下來就是糊紙。先拿透明的紅玻璃紙，小心地糊在燈籠骨架中間一圈，這樣能透光，還能透出溫暖的紅光。再拿印著藍色花紋的白紙，仔細糊在骨架兩邊，要糊得嚴嚴實實。這樣，一個帶著家人心意和祝福的燈籠就做好了。這種燈籠做起來容易，大人們都會做，小孩也在旁邊幫忙，一家人熱熱鬧鬧，其樂無窮。
　　 然而，還有一種燈籠，制作起來就頗具難度，非得有一定手藝的人才能完成，那就是小拉車燈籠。我的父親是一位手藝精湛的木匠，做這樣的燈籠對他來說自然不在話下。在父親制作小拉車燈籠的過程中，我常常在一旁目不轉睛地觀看，久而久之，也漸漸熟悉了它的制作流程。
　　 父親先用兩根胳膊粗細的小圓木，仔細鋸出兩個一樣大的木輪子。鋸木頭的聲音在安靜的院子里響著，就像在奏一首特別的曲子。然后用一根細點的小木棍，把兩個輪子固定好，做成小拉車的輪軸。固定輪子的時候，會先在小木棍上套一根空心竹筒，這竹筒可重要了，能讓輪子轉得靈活，就像給小拉車安了個靈活的“心臟”。接著，在兩個輪子里面，穩(wěn)穩(wěn)地釘上兩根木塊當車轅。車轅中間，均勻地釘上四根橫木，每根橫木兩邊用彎好的竹條搭個棚子。最后，用鮮艷的紅紙或者彩色紙糊在棚子上，一輛小巧又精致的小拉車燈籠就完成了。
　　 正月十五晚上，月亮照得街道亮堂堂的。我點上蠟燭，小心地綁上細繩，拉著小拉車燈籠出去玩。一路上，蠟燭的光透過彩色紙，灑下暖烘烘的光暈。小拉車燈籠“嘎吱嘎吱”地響，就像在歡快地唱歌。走到哪兒，都有小朋友羨慕地圍過來，他們眼里全是向往。那時候，我心里別提多驕傲、多滿足了，比穿新衣服還高興。
　　 我就是在這樣的歡樂與滿足中，度過了童年時期一個又一個難忘的正月十五。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這些傳統(tǒng)習俗的背后有著更深層次的社會和歷史原因。過去，物資匱乏，人們親手制作燈籠，不僅是為了過節(jié)，更是一種生活技能的傳承和對家庭溫暖的營造。而如今，生活條件好了，燈籠的制作變得工業(yè)化、多樣化，雖然方便了購買，但少了那份親手制作的溫度。這背后反映的是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以及人們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轉變。
　　 “爺爺，咱們買這個圓筒形的紅燈籠吧！”外孫的叫聲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我看著他手里舉著的紅燈籠，這燈籠沒有別的燈籠那么時髦，也沒有能放音樂的功能，可做工精細，面料是純正的紅絨，既古樸又大氣，滿滿的吉祥喜慶味兒?？磥硗鈱O跟我一樣，都喜歡這種傳統(tǒng)的美。我笑著說：“行，就買這個。不過得買兩個，好事成雙嘛?！蓖鈱O一聽，高興得又蹦又跳，馬上又挑了一個一樣的，然后，將兩個燈籠高高挑在手上，迫不及待地打開按鈕。剎那間，明亮的燈光瞬間點亮，如同一簇簇跳躍的火焰，映紅了他那純真可愛的笑臉。
　　 回家路上，天已經黑了，寒風呼呼地吹，冷颼颼的?？煽粗鈱O手里亮著的紅燈籠，還有他被燈光映紅的臉蛋，我的心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這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全身，驅散了冬日的寒冷。
　　 二0二五年二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