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二月初一那天，久雨初晴。老年大學(xué)十二位資深美女，與瑤都江華戶外徒步群“走走吧”的驢友們相約出行。天色尚早，晨曦初露，漂亮的長鼓形街燈照著整潔的馬路，車行之處，風(fēng)景如畫。唯一叫人不爽的是那輛老舊的中巴車，窗玻璃一路噼里啪啦地響得正歡，放鞭炮似的。驢友調(diào)侃道：“這車啊，除了喇叭不響哪兒都響！”縱然這樣，仍抑止不住我們急切前行的熱情。
　　 我們要趕赴的是一場節(jié)日的盛會。
　　 原來，二月初一是瑤族傳統(tǒng)的“趕鳥節(jié)”。今年是瑤鄉(xiāng)漕渡村舉辦的第二屆“趕鳥節(jié)”。趕鳥節(jié)又名歌鳥節(jié)、敬鳥節(jié)。相傳很久以前，江華山高林密，百鳥聚集。瑤民刀耕火種，播下的種子被鳥雀啄食，常常顆粒無收。為了與鳥雀友好相處，獲得豐收，瑤族歌仙盤仁妹啟動歌喉，帶領(lǐng)寨子里的青年男女，連唱三天三夜瑤歌。甜美的歌聲吸引十里八鄉(xiāng)的鳥雀，鳥雀聚集在一起，聽得如癡如醉，忘記了覓食。三天后，種子都破土而出，盤仁妹卻累得吐血而亡，她用自己的生命保住了莊稼，為瑤民們贏得了豐收。為了紀(jì)念她，此后每年這天，瑤民家家戶戶都做些糯米糍粑給鳥吃。他們將糍粑串在竹枝上，插在田間地頭和大門口，邊插邊學(xué)鳥叫，意即喚小鳥來吃，莫毀壞莊稼。一路上隨處可見粘在竹枝上、傳說中為了黏住鳥雀嘴巴的糯米糍粑，只是不知有哪只鳥兒會有那么大的膽兒，敢來這人聲鼎沸人潮涌動的路邊吃粑粑？看來，所有節(jié)日的盛典不過是人們藉由傳說來尋找生活的樂趣罷。
　　 這一天，也被稱為“瑤族情人節(jié)”?，幾迩嗄昴信奂谝黄穑瑢Ω杵鹞?，迎接春天的來臨，尋找自己的意中人。
　　 村口人頭攢動，擠都擠不進(jìn)去，只聽得鑼鼓喧天。原來是雙龍和長鼓隊迎賓客進(jìn)村?？腿艘M(jìn)村得喝一碗“攔門酒”?！皵r門酒”是瑤家山寨的一種古老的習(xí)俗?，幖胰⒂H嫁女，親戚朋友都要上門送禮賀喜。好客的主人，總是要把這門喜事辦得體面熱鬧，同時也是要借這個良好的機會展示自己的富有，廣交朋友。主人把事先早已準(zhǔn)備好的“瓜簞酒”（瑤家自釀的一種五谷雜糧酒，用葫蘆瓢作酒杯，因稱之為“瓜簞酒”），請來寨子里德高望重的族老和歌師，在自家的大門口擺下四方桌，桌子上擺滿了一碗碗醇香的“瓜簞酒”?？腿藖頃r，由主管把門的族老首先唱講賀詞，然后，客人中最年長且聲高望重的長者唱答謝詞。歌罷，主人家最年輕的姑娘奉上“瓜簞酒”，客人雙手接過酒碗，一飲而盡。主人認(rèn)為客人看得起瑤家，就會越發(fā)高興，備加親熱；如果拘謹(jǐn)見外，反而不受歡迎。這樣，那些不善飲的客人在寨門口便喝得飄飄欲仙了。然后，賓主雙方相攜入門。
　　 村前的小廣場上已經(jīng)人山人海。中間好不容易圈出來的空地上，兩條白龍騰空而起，上下翻飛。穿藍(lán)色家織布衣的老年隊，身手依舊矯健，一點也不遜色穿黃衣的青年隊，靈活多變的一招一式，引得圍觀的人群掌聲如雷。
　　 接著上場的是村里的原生態(tài)長鼓舞。一群身著五彩盛裝的瑤族男女，左手執(zhí)長鼓，右手有節(jié)奏地拍打鼓面。跳、躍、蹲、挫或旋轉(zhuǎn)、翻撲、大蹦、仰騰，無一不粗獷彪悍、熱情奔放。他們極盡夸張，用自己的肢體語言展現(xiàn)瑤民生產(chǎn)生活的各種場景。長鼓舞多在瑤族傳統(tǒng)節(jié)日、慶祝豐收、喬遷或是婚禮喜慶的日子表演?，幾彘L鼓舞的歷史悠久，在瑤族傳統(tǒng)的祭盤王儀典中和在一些驅(qū)鬼逐邪、治病占卜的巫術(shù)活動中常跳此舞。現(xiàn)在，瑤族長鼓舞已經(jīng)成為群眾性的娛樂活動。
　　 最熱鬧的是打糍粑。在瑤鄉(xiāng)，每年的臘月末，家家戶戶都會打糍粑，用以待客，風(fēng)干之后可作一年的干糧。今天漕渡村打糍粑就是招待十里八鄉(xiāng)的來賓。只見兩個壯實的瑤家漢子，抬著一籮筐熱騰騰的糯米飯，倒進(jìn)一個整石鑿成的石槽里，各人手執(zhí)一根高過人頭的木槌，合著旁邊瑤家阿媽的歌聲，用力地擂將起來。那雪白的糯米飯在他們的擊打下，一會兒便不見了米粒，變成了黏黏的糍粑。圍觀的游客早就有人按捺不住，搶過漢子手中的木槌也想來兩下子，哪知那木槌像是陷在糍粑中，憑任他們使出吃奶的力氣，仍是抽都抽不出來。于是，便在眾人的哄笑中訕訕地松開緊握木槌的手。糍粑打好了，攤到抹了茶油的木板上，阿婆阿媽把糍粑捏成一個個的團(tuán)子，裹上芝麻豆粉，送到游客的手上。游客們接過來，雙手捧著，就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贊不絕口“好香！”“真好吃呀！”
　　 廣場后面的“盤王廟”被布置成臨時的展廳，里面陳列著瑤族傳統(tǒng)的手工織品，有繡花鞋和“八寶被”。幾位瑤家阿婆羞羞怯怯地站在那里，好奇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并不急于招徠生意。
　　 記得自己曾寫過一首詩《瑤家姑娘的繡花鞋》，了解到湘桂交界處的瑤族繡花鞋有兩種：一是節(jié)日喜慶時穿的“鑲邊鞋”，一是姑娘出嫁時穿的“乘海鞋”，也稱“登云繡鞋”?！俺撕Ｐ毙馍下N，形如龍頭彩船，鞋面圖案猶如波濤洶涌，又似彩云翻滾。傳說瑤族先民在飄洋過海時，遇上風(fēng)暴，只有一艘龍船化險為夷。于是，有了龍船形狀的“乘海鞋”?，幖依C花鞋子一般采用青色綢布，面上繡有抽象的云頭紋、魚紋、鳥紋等圖案，以彩線為主，間有金屬亮片修飾，鞋口作螺旋紋裝飾。整個鞋子美觀大方，是瑤族傳統(tǒng)手工鞋的代表作。
　　 阿婆告訴我們，她從小就跟自己的阿婆學(xué)繡花，現(xiàn)在腳上穿的還是自己出嫁時做的繡花鞋，輕巧爽汗。這樣一雙純手工的繡花鞋，是她們在操持一日三餐之后的“副業(yè)”，幾乎要花掉一個月的業(yè)余時間，所以一雙繡花鞋賣800塊錢也不貴?，F(xiàn)在的年輕人沒有耐心來學(xué)做繡花鞋了，看來這門手藝要失傳咯！看到她們畏畏縮縮不敢張口的樣子，我忍不住接過鞋子大聲吆喝起來：“繡花鞋，純手工的瑤家繡花鞋！”接下來也沒了下文。大囧！圍著看熱鬧的多，掏錢買的卻沒有。
　　 在展廳的一角，瑤家阿婆現(xiàn)場為游人演示織“八寶被”。在江華瑤山，有的瑤族姑娘在出嫁之前會織一種嫁妝，名叫“八寶被”。其上用五彩線織著我國民間流傳的八種傳統(tǒng)圖案，即犀牛望月、雙獅搶珠、麒麟送子、金龍出洞、丹鳳朝陽、葫蘆藏寶、蟠桃慶壽、富貴有魚等。這類瑤族織錦都富有濃郁的詩情畫意，凝聚著瑤族婦女的藝術(shù)智慧，是瑤族手工織品中的瑰寶。
　　 看到瑤家阿婆手麻腳利地織布，梭子在她們手中靈巧地翻飛，美麗的圖案在布上漸漸地顯現(xiàn)出來，我們便忍不住躍躍欲試，哪知道一坐上織布的臺凳，手腳就不聽使喚了。唉，世上最容易做的事就是看別人做事??！
　　 布織不成，照相是必須有的?！白咦甙伞钡捏H友們就是這么任性，不管認(rèn)得的認(rèn)不得的，隨時都可以“秀”一把。不善言辭的瑤家阿婆被我們拉著合影，握著她的手，感覺到她拘謹(jǐn)?shù)檬中睦锒济昂沽恕?br />　　 村里隨處可見繪在墻壁上的畫，足見這個村的文化底蘊深厚。但一路上擺攤設(shè)點做生意的，大多是外村來的。淳樸的漕渡人對經(jīng)商還處于“啟蒙階段”。
　　 追尋著歌聲，我們來到了村外樹林里的古戲臺——今天的“對歌臺”。據(jù)悉今天有來自大石橋、大路鋪、河路口等鄉(xiāng)鎮(zhèn)的32對男女瑤歌手，以歌傳情，以歌會友。歌詞內(nèi)容大多是歌頌黨的好政策，贊美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和瑤民的幸福生活。
　　 瑤族山歌，瑤語叫“賽花柄”，譯成漢語即為“賽過花朵的語言”的意思，那該是多么美麗的一種語言呀！站著聽了一會兒，雖然聽不懂，但那種原生態(tài)的歌喉很容易叫人產(chǎn)生共鳴，而歌者那如癡似醉的陶醉讓旁邊聽的人，不管是聽得懂的還是聽不懂的，都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來。到處是歌的海洋，連油菜地里都不例外。萬民同樂的這份快樂，不親臨其境，又怎么想象得出？漕渡一帶唱的是梧州“嘞嘞嘿”，“嘞嘞嘿”是市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臨近中午，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可是，遠(yuǎn)遠(yuǎn)望去，車子在鄉(xiāng)道上已堵成長龍，寸步難移。廣場那邊，我們想象中的瑤家“長桌宴”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始了吧？空氣中似乎彌漫著濃濃的瑤家臘肉和“十八釀”的香味。我們的中餐安排在十幾里之外的白芒營街上。怎么辦？大伙兒一致同意走路去吃飯——畢竟吃飯是第一件大事嘛！有姐妹說腳疼，走不了那么遠(yuǎn)，我給她打保票：“走吧！到時碰上熟人的車，叫Ta先載你去白芒營街上。”話音未落，來了一輛敞篷的工具車，我立刻上前去套近乎：“帥哥，幫我搭個人到白芒營吧，她走不動了，我們的車堵了出不來?！蹦菐浉鐭o意搭訕，也不搭理我?？墒擒囎娱_出沒多遠(yuǎn)，因為堵車，又停下來了。我拼命跑過去，這次直接拉開車門：“幫我搭兩個人到白芒營！”哪知姐妹們比我更麻利，“呼啦”一下子就圍了過來，不由分說地上車。個個身手敏捷，爬上車廂的動作一氣呵成，儼然生機勃勃的小青年。我們?nèi)硕鄤荼?，那司機也無可奈何，一路上把車開得飛快，我們在車廂里笑得直不起腰來——事實上車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顛簸，我們根本也不敢直起腰來。這一路的歡聲笑語，成了最拉風(fēng)的風(fēng)景。（只可惜沒人能騰出手來拍張照片，此處省略一萬張經(jīng)典照片，免得氣死那些到處找素材的攝影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