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勤的心情很沉重，仿佛暴風(fēng)雨來臨前一般風(fēng)起云涌。她背著簡單的行李出了家門，一步三回頭，緩緩地向車站方向走。她希望有人能出來阻止她出行，又擔(dān)心有人來阻止。她不希望自己家庭的悲劇，生活的無奈讓別人知曉，更害怕她那兇神惡煞的男人發(fā)現(xiàn)她給其他男人說話，會挖空心思向他人報復(fù)鬧得雞犬不寧。平心而論，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那個如冰窟般無愛的家中，更難以忍受丈夫一次次非人的折磨，她想盡快逃離這個家，遠(yuǎn)離這個生活了幾年的城市，永遠(yuǎn)不再回來。
　　 可是，她那只有三歲多，剛剛牙牙學(xué)語，蹣跚學(xué)步，正是人生成長過程中最最關(guān)鍵的時期，苦命的孩子楠楠那活潑可愛的面龐，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嫩聲細(xì)語呼喊著爸爸媽媽那天真爛漫的樣子時時刻刻在她眼前出現(xiàn)，孩子的身影如同一雙有力的大手揪住她的心，讓她心若刀絞，萬念俱灰。
　　 如果可能，她不希望自己千辛萬苦生養(yǎng)的孩子就這樣離開了母親，成長在那個無愛殘缺的家庭里，受別人的冷嘲熱諷。然而，山勤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那個所謂的家，宋小雨的話如刀子般剜著她的心：“你可以離開，有志氣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如果你敢?guī)ё唛?，我活剝了你的皮。?br />　　 這個人面獸心的宋小雨，心狠手辣，她無數(shù)次的領(lǐng)教了他如暴雨傾瀉而至的拳腳。宋小雨除了對山勤隨時隨地進行家庭暴力以外，對楠楠更是痛下殺手，豪不留情，打得孩子口鼻流血，哇哇大哭，渾身青紫……想起這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山勤肝腸寸斷。她想等自己逃離這里，安頓好了以后再回來，哪怕拼了這條命也一定設(shè)法將楠楠接走。此時此刻，山勤感到女人的悲哀，結(jié)了婚就失去了自我，不僅長年累月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還要忙碌在那個家庭里為一家人辛苦操勞，就是要在丈夫的陰影下生活，許多時間連自己的名姓都被省略了，盡管如此，還經(jīng)常會被無端地施以家庭暴力……
　　 從她的家到車站不到兩公里的路程她整整走了兩個小時，走一步退兩步，思前想后，思來想去，想得腦仁生疼。她的心象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烏云般激蕩著，電閃雷鳴，一道道閃電撕扯著她的心，直到中午12點，她才無可奈何地走進車站候車室里。她再次回頭看了看候車室門口，那寬闊的道路上沒有她熟悉的身影，她的心徹底涼了，她感到自己的人生是那樣的失敗。她跌跌撞撞找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坐下，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的心情，淚水奪眶而出。她嚶嚶地哭聲，引得候車室里的旅客們，包括那些聊微信看視頻的年輕人也一個個向她這里好奇地張望。一位大娘無奈地?fù)u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唉，肯定是鬧掰了，這世界……”
　　 車站廣播室女播音員宏亮的聲音傳來：“到A市的長途汽車馬上就要出發(fā)了，沒有購票的旅客請馬上到售票處購票?！?br />　　 山勤急忙背起簡單的旅行包，剛剛走出去幾步，她又緩緩地退回去，重重地坐到座位上，看著一排排空蕩蕩的座位，她依然猶豫著，她想再等等，開往A市還有最后一班車。她雙手捂著那白凈美麗的面龐，腦海里如海浪般不停地翻滾著……這個時候，假如有一個人來阻攔她一下，哪怕是一句話，哪怕是一個表達不準(zhǔn)確的表情，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去，為了楠楠，為了孩子的未來，就是粉身碎骨她也無怨無悔?？墒?，看來看去，稍縱即逝的希望變成一片渺茫，她的心漸漸地涼了。
　　
　　 二、
　　 山勤想盡快回到一百多里外生她養(yǎng)她的山村，那里有她可愛的母親和父老鄉(xiāng)親，還有青梅竹馬老實憨厚的山柱。她永遠(yuǎn)難忘離開村子時難分難舍的一幕，山柱送了一程又一程，他不說一句話，只會無聲地流淚。山勤知道山柱的意思，可是，她的心早已經(jīng)飛出了這個村子。她想盡快擺脫村支書老田父子的糾纏。盡管他知道山柱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可是，從大山里長大的孩子，誰不向往著飛到那個白云縈繞的地方，那里的陽光一定比山村明麗，一定比山村的人們淳樸，有汽車的歡叫和林立的高樓，一花一草一木，雖然沒有山村里天然芬芳，可是，對山村里的孩子特別有吸引力。
　　 從小到大，跑了母親的山柱也和自己一樣是一個苦孩子，他除了忍辱負(fù)重，默默地幫助自己做一些農(nóng)活外，根本無力和村里能說善辯有權(quán)有勢的田支書抗衡，沒有能力競爭，在那樣小的范圍內(nèi)生活，屬于他的只有忍氣吞聲。田支書一心想讓山勤做他的兒媳婦，那個有著嚴(yán)重小兒麻痹后遺癥的兒子二蛋眼睛象馬蜂般地盯住她，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他們一家人的目光關(guān)注下，在那樣陰暗的環(huán)境里生活的滋味是多么的晦暗啊。山勤想逃離，山柱想挽留，又不知道怎么說，他不顧山勤一次次催他回去的話語，默默地看著山勤收拾好行李幫她背上，默默地送她到鄉(xiāng)里簡陋的車站。
　　 山柱看著山勤上了那輛火柴盒一樣的汽車，他心里難受，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山勤，只好站在車輛窗戶下他默默地用手指頭在車箱外借著灰塵畫著一個個圓圈，不時地看了看坐在車上的山勤，那眼神近似于乞求，又充滿著酸愁。山勤鐵了心要走出山村，她把臉扭過去，盡量不去看山柱，在心里她對山柱是感恩的，她想自己有朝一日一定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報答他對自己的幫助之情誼。她知道，山柱的淚水一直在挽留她，每看他一眼，她的心就會軟下一截。當(dāng)汽車開出去很遠(yuǎn)了，她回頭看去，山柱仍然站在那里揮手，離愁別緒一下子充盈在她的心里。
　　 山勤是父母親唯一的孩子，在她記事時，父親就得了嚴(yán)重的類風(fēng)濕，雙手指頭扭曲，走路蹣跚，是母親堅強地?fù)纹鹆四莻€風(fēng)雨飄搖的家，是山柱父子一次次幫助讓她們度過了難關(guān)。山勤也正是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想分擔(dān)家里的重負(fù)，她初中還沒有上完就不聽父母親的勸告，主動輟學(xué)回家了。她弱小的身體上山打柴禾擔(dān)柴禾，手指一次次被戳破，鮮血直流她咬緊牙關(guān)。肩膀壓得紅腫，她從不吭聲，仍然不停地干著。每次耕種之時，山柱父子寧可自己的地里晚種幾天也要先將山勤家的地里活忙完，這讓山勤很感動。
　　 山勤天生麗質(zhì)，楚楚動人，用村民們贊嘆的話叫國色天香。圓圓的臉，清秀的眉，一頭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說起話來如山泉涓涓流淌那樣的動聽。在村里無人不說山勤懂事，她稱呼村里的人大叔大嬸，嘴巴特別的甜，她到哪家，都能給他們帶去歡樂的笑聲。因此，不管村里誰看到她需要幫助，都不會袖手旁觀，這些深情厚誼山勤永遠(yuǎn)牢記在心。
　　
　　 三、
　　 到了C市山勤才知道，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可是，闖世界并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在這個紛繁的城市里，文化基礎(chǔ)薄弱，又無親朋眷顧，到處人滿為患。幾天里，她幾乎跑遍了城市的各個角落，腳板磨出了一串串血泡，好不容易找了一家飯館立足。
　　 飯館沈老板三十歲左右，他的妻子懷孕六個多月了，強烈的妊娠反應(yīng)，吃什么吐什么，妻子被折磨得枯瘦如柴，行動不便。夫妻兩個不愿意放棄經(jīng)營不久還算紅火的生意，他急需要一個幫手，因此，山勤就補了這個缺。山勤雖然是山里妹，可是，她長著一副魔鬼身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說起話來猶如春風(fēng)撲面，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山勤勤快，有眼色，擦桌子掃地洗盤子，端茶遞水刀響蘿卜快，每天象活潑可愛的小燕子般穿梭在這個這個三十平方米的飯館里，她的到來，吸引了許多顧客，飯店收入不斷地增長。這個意外收獲，讓沈老板高興不已，逢人便夸山勤聰明。
　　 有一天，店里來了一個個子一米八多的小伙子，他獨自一人，要了兩瓶青島啤酒，兩個六元小炒自斟自飲起來。沒有多久，兩瓶啤酒見了底，看著他那僵硬的眼睛，不拐彎的舌頭，山勤知道，他醉了。小伙子不但不買單走人，并且還大聲地喊：“老板，再給我來兩瓶?！?br />　　 山勤看著他猩紅的眼睛，心里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她急忙喊來了沈老板。沈老板走到小伙子跟前說：“小伙子，改天再喝吧，時間不早了，快回家吧，你已經(jīng)喝醉了。”
　　 沈老板本來是好心，小伙子卻不買賬，他粗野地指著沈老板的鼻子大叫：“你害怕老子不給你錢是不是？我宋小雨有的是錢?！?br />　　 沈老板耐心地說：“不是錢的事情，你醉了怎么回家？我們馬上就要關(guān)門了?！?br />　　 “老子不回家，咋了？我女朋友跑了，我還回家干什么？”
　　 “你不回家也不能在我們這里鬧事啊，喝多了還喝呀?！?br />　　 “我沒喝多，我沒喝多?！?br />　　 就這樣，好不容易說通了，那個叫宋小雨的年輕人同意不再喝酒了，可是，等到他伸手去掏錢的時刻，摸遍整個衣服口袋卻怎么也沒有看到他掏出來錢。他象一個泄了氣的皮球軟了下來，說：“不好意思老板，我今天沒有帶錢，改天給你們送來?！?br />　　 說完，他不管沈老板同意還是不同意就起身往外走，沈老板三腳并做兩步擋住了宋小雨的去路，說：“我們又不認(rèn)識你，我知道你什么時間給錢啊?！?br />　　 宋小雨不理會沈老板，左突右沖往外走，沈老板左擋右攔一頭汗，兩個人你來我往就這樣僵持著，飯店里面的顧客誰也沒有說什么，這酒鬼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是真沒錢還是想吃霸王餐，誰也說不清楚，誰也不想惹這個麻煩。就在宋小雨和沈老板兩個人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時刻，山勤走過來對沈老板說：“要錢怕的是真沒錢，讓他走吧?！?br />　　 “那能行啊，幾十元錢呢，這樣虧了算誰的？再說了，錢只是一個方面，如果顧客都象他這樣耍賴，我們還開什么店啊?！鄙蚶习逭f。
　　 山勤不慌不忙地說：“你沒有看他喝多了嗎？讓他走吧，他不給我給，從我工資里面扣行了吧?！?br />　　 沈老板知道這樣和宋小雨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如果為了這幾十元報警又感到不合算，在山勤的堅持下，他借坡下驢，眼睜睜看著宋小雨搖搖晃晃走遠(yuǎn)了。
　　 沈老板說：“你這丫頭真傻，你和他素不相識，你給他付錢算咋會事情啊?！?br />　　 山勤說：“這么多人等著吃飯呢，和這樣的人吵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耽誤了生意，影響了收入，還不如做個順?biāo)饲樽屗?，圖個安靜，多做點其他人的生意不是一樣出來了嗎？”
　　 沈老板覺得山勤這丫頭頭腦靈活，說得在理，也沒有再說什么，他急忙走進洗手間洗了洗手走進后堂去了。
　　 宋小雨走了以后，一連幾天他都沒有出現(xiàn)，沈老板就對山勤說：“我說上當(dāng)了吧你不相信，你這山里丫頭見的世面少，這城市里什么樣的人都有，他根本不會來的?，F(xiàn)在的人，能脫身誰會那么傻來給你送錢？”
　　 山勤的心情很平靜，說：“我說話算數(shù)，他欠的錢就從我的工資里面扣吧?！?br />　　 幾天后，本來沒有想著會再來還錢的宋小雨竟鬼使神差的再次來到飯館，他還清了那天欠沈老板的錢，這讓沈老板和山勤對他刮目相看，就這樣，一回生二回熟，宋小雨不再象上一次那樣橫，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的。從他的言語里了解到，原來，他是一個愛好鋼琴的業(yè)余歌手，還參加過央視越戰(zhàn)越勇節(jié)目，因為他在歌壇停留在庸庸碌碌的程度上，家里積蓄也沒有，他的女朋友棄他而去，他心情很壞才在飯館里面喝醉了酒。
　　 山勤聽說他參加過央視越戰(zhàn)越勇欄目，因為自己也經(jīng)?？茨莻€欄目，了解了那些選手的情況，因此就和他多說了幾句。宋小雨對山勤印象很好，特別是山勤那美麗的腰身，嬌好的面龐，讓宋小雨對山勤產(chǎn)生了許多情愫，宋小雨對山勤說：“我覺得你特別象一個人?！?br />　　 “象誰？你可別想入非非了。”山勤對宋小雨的熱情漠然置之，她對情感漠然置之，她只想盡快掙到一些錢好給父親治病。
　　 宋小雨嬉皮笑臉地說：“象我的前女友。”
　　 山勤毫不客氣回?fù)羲涡∮辏骸拔铱茨闶切撵`空虛，拿我做替罪羊，看到哪個年輕漂亮的丫頭都會說象你的前女友?！?br />　　 從此，宋小雨越對山勤親熱，山勤就更小心翼翼，甚至產(chǎn)生了躲避的念頭。宋小雨卻沒有因為山勤的冷漠改變他的思想，他展開了愛情的攻勢。
　　
　　 四、
　　 自從宋小雨無意間告訴了他媽媽山勤的情況后，這個六十年代成長起來的高中生，從事了十多年教育工作的女人對山勤產(chǎn)生了很大的興趣。她對年過而立的兒子宋小雨仍然單身感到自卑，卻又對兒子的每一個交往的女性朋友百般挑剔，嚴(yán)格把關(guān)。每次看到和自己年齡相差不多，甚至比自己還年輕的人們已經(jīng)抱著孫子，一些人的孫子都上學(xué)前班大班了，看著那些天真可愛的孩子，她那個饞呀，無法言表。
　　 那天，山勤剛剛打掃完衛(wèi)生，坐下來休息，突然看到來了一位五十多歲，打扮得有些妖艷的女人走進了飯店，山勤急忙起身迎接。那女人正是宋小雨的母親丁紹花。丁紹花坐在那里即不點菜也不報飯，眼睛直勾勾盯著山勤象看一件古董看了又看，咋看都覺得她很象宋小雨的前女友，她覺得這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是上天無形中牽上的一根紅線。山勤這個山里來的女孩子，水靈靈的皮膚，嬌柔樸實的眼神，說起話來含羞帶露的神情，讓丁紹花越看越動心。還沒有等山勤問她點什么菜，丁紹花先開了口：“姑娘，你有沒有男朋友啊?！?br />　　 山勤突然聽到這樣的詢問還以為她是在問別人呢，扭頭看了看沒有別人，才知道丁紹花是在問自己，她不由得刷的一下滿臉熱辣。山勤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急忙胡亂地?fù)u了搖頭算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