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秘的大冢
　　 1988年6月2日，國家有影響力的《中國青年報》第四版刊登了一篇題為《菩薩行善記》，詳細報道了一件破壞計劃生育案件的偵破，在全國引起一番轟動。
　　 中原江淮地區(qū)有個黃水縣，自古黃姓均出于此地，黃水縣張集鎮(zhèn)磚瓦廠旁邊有座高大的土堆，土堆內(nèi)殘存著許多遠古時期的陶器碎片，自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這里考古發(fā)掘出一具遠古時期的石制磨盤后，證實這里是一處新石器時期大冢，于是，這里一下子成了遠近聞名的新聞地方。先是有人在大冢南側設置了一塊條石，上面置放著香燭黃紙，后是漸漸有人前來燒香許愿，頂禮膜拜。不久，隨之鄉(xiāng)下人紛紛傳言，大冢變得十分靈驗起來，相傳你有什么愿望有求于它，都能實現(xiàn)。
　　 鄉(xiāng)下的信息都是通過口口相傳，張家大媽告訴李家大嫂，李家大嫂再告訴王家婆婆，王家婆婆又傳給劉家媳婦，于是，信息呈幾何平方式擴散開來，要不了多長時間，絕對會“滿鄉(xiāng)風雨”。于是，又有人把這事兒告訴城里的兒子、老表、連襟，隨之而來的就是滿城風雨。
　　 傳言說，經(jīng)過考證，最先來拜神的人是得了絕癥的親人，據(jù)說膜拜后病人的病好了。接著，有些家境不好的人也來拜，據(jù)說后來發(fā)了大財。于是，城里的人也來了，據(jù)說這人當了大官。這下子，這個原本的平常的大土堆就更邪乎了，凡是初一、十五，總有大群的信男善女結伴而來，有的甚至驅(qū)車百十里。接著，大冢前面的一片麥地成了專供燒香拜神的場地。
　　 實際上，經(jīng)過文物部門考古證實，大冢只是新石器時期的一處遺址，距今一萬多年。大冢內(nèi)出土的都是些遠古時期的陶器碎片，并沒有古墓以及寺廟遺址。
　　 張集鎮(zhèn)地處黃水、石城、古城三縣交界處，三縣共聞雞鳴狗叫，互通婚姻，因此，這里是個特殊的行政區(qū)域。隨著大冢成為三縣鄉(xiāng)村的新聞焦點，許多關于大冢的消息不脛而走。
　　 黃水縣檢察院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辦理了一起案件。這是一起無頭無主無法定性的案件，是一起當時難以定性的案件。
　　 檢察機關與公安機關的辦案區(qū)別在于，公安機關辦案一般都是案發(fā)在先，查找作案人在后；而檢察機關則一般都是在明確作案人后，再查找作案證據(jù)。而張集鎮(zhèn)的這起案件則與公安機關的辦案程序一樣，先是發(fā)現(xiàn)了某些嫌疑線索后再行查找作案人。
　　 剛剛出差回到院里的黃檢察官接受了此案，迅速與縣計劃生育委員會聯(lián)系，著手張集案件的調(diào)查。配合檢察官調(diào)查此案的是張集鄉(xiāng)計劃生育專干也姓黃，黃專干父親是該鄉(xiāng)一個村里的老書記，人稱“黃老紅”，是一位對黨忠心耿耿的老黨員，周邊十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
　　
　　 二、無奈之舉
　　 張集鎮(zhèn)歷來就沒有什么傳奇的故事，但是，自從發(fā)掘出一個石磨盤后，這里就開始有了神鬼故事的傳說，時間一長，不知是誰也不知從哪天始起在出土石磨盤的大塚上豎起了一座泥塑像。泥塑像半米多高，身上披紅掛綠，關于她的許多傳言也不徑而飛，再次轟動了這一片鄉(xiāng)里。于是乎，塑像面前一壇香火常年不斷，每逢初一、十五更是好似集會一般。而前來朝拜的又多是些家有病人或沒有生育能力或雖有生育能力但是還想再要個男丁的香客。要知道，這個時期可正是我國開展“計劃生育”活動的高潮時期。說來也怪，張集鎮(zhèn)以及周邊的幾個鄰縣鄉(xiāng)鎮(zhèn)都不約而同發(fā)生了超計劃生育的事情。這幾年，計劃生育工作本來就難做，這幾個鄉(xiāng)鎮(zhèn)覺得難的更是明明一些工作也做了，好不容易計劃生育對象做了結扎、上環(huán)、節(jié)育等手術，后來卻又莫名其妙又懷孕生產(chǎn)。你就是拿著當時計劃生育抄家罰款的最有力“尚方寶劍”也不能把這些人怎么樣。計生干部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幾個縣的計劃生育工作也因此而成為后進單位，每每開會時，幾個縣的領導都是躲在會場的旮旯，省得被人發(fā)現(xiàn)成為批評的靶子。黃水縣領導最是無奈，想來想去只好與檢察長商量，欲動用法律手段擺平此事兒。
　　 我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是2002年9月1日開始實施。但是，實際上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政府就已經(jīng)開始大力推進計劃生育政策。1978年以后，計劃生育已經(jīng)成一項基本國策，1982年國家憲法明文規(guī)定：“夫妻雙方有實行計劃生育的義務。”1984年國家生育政策全面實施后，各地普遍實行了農(nóng)村獨女戶可以生育第二個孩子，之后必須上環(huán)、結扎或做絕育手術。然而，黃水縣造成計劃生育工作困難重重的事實則是張集鎮(zhèn)多達幾百人結扎后仍然能夠再次懷孕生育，并且，這種怪事兒在周邊的幾個縣也有愈演愈烈之勢，于是，幾個縣的地方父母官不得不商量對策，親自出馬干預此事。
　　
　　 三、神秘售香人
　　 這一日，黃檢察官一早乘車從縣城來到張集。下了公交車，找黃計生員借了輛單車，按照黃計生員指示的方向，向大塚駛去。一路上，見到許多提著小藍的信男善女，有騎著單車的，有步行的，也有身后拉著架子車的，一路上，基本上都是朝著大塚奔去。黃檢察官心想：“這個大冢，有什么神靈這么吸引人，我倒要探個究竟。”
　　 正尋思著，不覺間已經(jīng)來到了大塚前面。黃檢察官下了單車，看到路邊有一座出售雜貨的小房子，里面除了擺著日常用的一些日用雜貨外，還擺放著許多佛香、黃紙之類的祭祀用品，于是他把單車，扎在小店的旁邊，自己從兜里摸出來一盒煙，拿出來一根，看見小店里有一個50來歲的中年男子，為了便于搭話，黃檢察官順手遞給了中年男子一根煙，那人也不客氣，接過來，又從兜里掏出火機，“啪”的給黃檢察官點著了煙，然后自己也點著了手里的煙。這樣兩人自然的話茬自然就搭上了。
　　 借著吸煙的功夫，黃檢察官借機打量了面前的中年人。只見他1米65左右的個子，略微有些發(fā)胖的體型，腹部稍稍有些肚腩，頭發(fā)稀少，頭頂露出一處巴掌大的謝頂，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黃檢察官問那中年人：“這里很熱鬧啊，你是這個店主?。俊?br />　　 中年人說：“是的，每天都是這樣?！?br />　　 黃檢察官又問：“一個土包子怎么會那么熱鬧呢？”
　　 中年人說：“聽你口音，看你衣服，就知道你不是本鄉(xiāng)人，所以你就不知道吧！？你別看我面前的這一堆土，他可靈驗了。比如說現(xiàn)在國家正在搞計劃生育，一家只能要一個孩兒，那你想不想添后代呀？你想要男孩，還是想要女孩？只要心誠，從我這兒買點香，買點紙，對著上面的菩薩許個愿，那么，你的心愿就可以兌現(xiàn)?！?br />　　 黃檢察官疑惑的問：“有這么靈嗎？”
　　 那人說：“不信，你可以試試?！?br />　　 黃檢察官說：“那好吧，你給我來一點香盒子。我想要個娃兒，看看，能不能如愿?！?br />　　 中年人接著說：“不過，我先告訴你，這個菩薩只保佑本地人。對于外鄉(xiāng)人靈不靈，我可不敢保證?！?br />　　 黃檢察官問：“為什么？”
　　 中年人半開玩笑地說：“因為水土問題呀，俗話說‘一方菩薩，保佑一方百姓?！闭f完狡黠的一笑，轉(zhuǎn)身進了他的小店里面去了。
　　 黃檢察官聽了他這個話，有點兒不甚明白。再想問他時，回頭已不見了那中年人，于是，只好自己順著土堆邊的小路圍著土堆轉(zhuǎn)悠起來。看看大塚，有三米來高，頂部也是一片平地的土地。上面豎立著一尊似像非像的泥塑像，塑像有半米來高。大塚的直徑有200米，周邊四圈也都是些平整的麥地，初冬時節(jié)，麥苗兒剛剛發(fā)出嫩芽，綠茸茸的一片像給大地鋪了一層地毯，遠處楊樹上的樹葉已經(jīng)落的差不多了，幾只喜鵲在樹上“渣渣”歡叫著，遠處稍微低洼之處有一方水塘，幾只散游的鴨子“嘎嘎”叫著，“好一派溫馨的自然田野風光?。　秉S檢察官心里悄悄地告訴自己。
　　 前面有一個大嫂，正在點燃手中的香和紙，一邊燒著一邊口里振振有詞念叨著什么。黃檢察官停到大嫂旁邊問大嫂：“大嫂，你有什么難處？”
　　 那大嫂答道：“到這里來不都是想要個一男半女嗎？我家媳婦，結扎了，只給我留下一個孫女兒，我還想要個孫子，要不怎么傳宗接代呀。”
　　 黃檢察官“哦”了一聲，說：“那你看這樣能如愿嗎？”
　　 大嫂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yī)，試試唄。都說靈，我不也是來湊這個熱鬧嗎？”
　　 黃檢察官像是在回答大嫂的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不見得吧？這么簡單嗎？難道這個土堆里真有菩薩？”
　　 大嫂疑惑地看看黃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反正我們這里的人都信喲?！?br />　　 黃檢察官點了點頭繼續(xù)往前走著?？吹铰愤吶嗽椒e越多，黃檢察官才想起自己還有正事兒要辦，不便在這里繼續(xù)打岔，于是回到小店邊，騎上借來的自行車往鎮(zhèn)上走去。
　　
　　 四、尋找線索
　　 回到鎮(zhèn)上，黃檢察官來到了鎮(zhèn)政府招待所，一早就在那里等候他的黃計生員和剛剛從縣里趕來的助理檢察員小耿迎來上來。黃檢察員官把剛剛在大塚看到的事情以及經(jīng)過向兩人細述了一遍，說到那個小販時，黃檢察官問黃計生員：“那個人的背景怎么樣?。俊?br />　　 黃記生員告訴黃檢察官和小耿，那個小販兒姓劉，名叫“劉八斤”，或許是他時只有八斤重，因此，取了個這樣的名字。這個人很會做生意，他不僅在大塚旁開著小士多店，而且在不遠的國道312大路旁也開了一家“干店”和飯店，已經(jīng)有好幾年的歷史了。這兩年大塚熱鬧起來，于是，劉老板就在大塚旁與村里商量，經(jīng)同意蓋了一間房子，做起了小雜貨生意，生意也挺旺的。三人隨后扯起了一些鄉(xiāng)風民俗，一個上午很快就打發(fā)過去了。
　　 下午，黃計生員告訴黃、耿，說他父親聽說檢察官來受理這個案件，很高興，一定要讓兩人到家里坐坐，拉拉家常。黃檢察官聽說后很高興，從兜里掏出幾張十元的票子，對小耿說：“去買點東西，我們下午就去看看‘黃老紅’同志。對于他的大名我們早就有所耳聞呀！”
　　 一行三人跟著黃計生員來到了距離鎮(zhèn)政府不算遠的一處院落。只見院子不大，但是里面收拾的井井有條。一條小徑把院子分成東西兩塊，東面是廚房，門口散養(yǎng)著幾只雞，一條小狗懶洋洋地躺在門口曬太陽。西邊是一塊小菜地兼花園，地里種有蘿卜、白菜、蔥苗和月季花，幾朵紅花在微風中左右搖弋著煞是怡人。三人支好單車，走進堂屋，只見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正端坐在對門的椅子上，嘴里叼著一支尺把長的煙袋，面前放著一壺泡好的茶葉，正有滋有味的享受著?？匆姸穗S著女兒進來，老人急忙立起身子，一邊說：“歡迎兩位同志?！秉S檢察官和小耿急忙迎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扶著老人，嘴里說：“老爺子，快坐下，不用起來。”把帶來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老人說：“來就來嘛還帶什么東西？”黃檢察官馬上說：“我們對老同志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這是應該的?！崩先伺ゎ^對黃計生員說：“我一見兩位同志就感到親切，這樣吧，小妞到街上去買點菜，晚上我要和兩位同志好好絮絮?！秉S檢察官連忙叫小耿和她一塊去，為的是怕老人家花錢。小耿和黃計生員走后，黃檢察官和老爺子一見如故，親切地交談起來。
　　 晚上，黃檢察官、小耿和黃計生員一道分析起案件的情況，三人一致懷疑大塚的傳言，不相信這是“菩薩顯靈的結果”，于是，黃計生員把近幾年張集鎮(zhèn)計生手術后再次懷孕的人員名單拿了出來，又把手術登記冊找來，兩相對照，從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
　　 隨后的幾天，黃檢察官和小耿騎著單車在周圍的村莊和供銷社、外貿(mào)代辦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黃計生員覺得奇怪，這哪里像辦案，簡直就像來走親戚，于是，自己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忙完了有時間就過來招待所看看他們有什么工作安排。
　　 又過了幾天，黃檢察官似乎覺得政府周圍已經(jīng)轉(zhuǎn)夠了，于是，和小耿又跑到周邊的村莊里轉(zhuǎn)悠起來，也不知道他們找誰、聊些什么？只是覺得奇怪，只見他們每天都會帶著一些新的材料，那個案件材料袋子也慢慢地鼓了起來。
　　
　　 五、冬夜巧遇
　　 這一日，黃檢察官和小耿早早就回到招待所，吃完晚飯，黃檢察官覺得呆在屋里有點發(fā)悶，于是，一個人走出房門，趁著月色順著小路，出了鎮(zhèn)政府機關招待所的小院，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不覺間已經(jīng)走到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大門口，黃檢察官于是停住了腳步，看著月光下院子里的景致。他沉思著：“問題與這里有關，但是這個‘神’又代表著是哪一位‘大仙’呢？”
　　 想著想著，他不自覺的就把手伸進了衣兜里掏出了一根煙，點著后，一邊抽一邊繼續(xù)沉思著?？纯葱l(wèi)生院的院子，也不是很大，大門右邊是一排即做門診又做病房的平房，它的對面，有一排幾戶人家居住的四合院，是醫(yī)務人員的宿舍?；璋档穆窡粝?，幾株梧桐樹上落下的枯葉被冬天的夜風，吹落得落滿一地，風一吹，“沙沙”作響。正凝視著……忽然，其中一家的四合院兒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推薦自行車的人影，路燈下，只見那人的頭頂一閃一閃，反射著路燈的光澤。黃檢察官心里一楞：“嗯，這個人影很熟悉呀，那不是大塚邊的小賣部老板嗎？他怎么在這里？”看著來人往大門走來，黃檢察官迅速掐滅了煙頭，身子往大門柱子后面一閃，看著那人從大門出來后，騎上自行車往321國道方向走去，黃檢察官才繼續(xù)回到大門口原來站的位置繼續(xù)沉思著，心想：“難道他與這里的某個醫(yī)生有瓜葛？與案件有聯(lián)系？似乎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