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嘴唇緊抿，鼻翼翕動
　　 眼角的溝壑，重重疊疊
　　 咳嗽聲填滿院子里的角角落落
　　
　　 從黑發(fā)里挑白發(fā)
　　 和從白發(fā)里挑黑發(fā)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那是四十歲的媽媽，把二十載的春秋?
　　 塞進(jìn)灶?膛，埋進(jìn)田野
　　 穿過細(xì)小的針孔和密密麻麻的針眼
　　 而后，被長大的兒女們
　　 剪成碎屑，拋進(jìn)歲月的河
　　
　　 二
　　 脊背彎曲，步履蹣跚
　　 站在干枯的老槐樹下
　　 你老得那樣快，那樣徹底
　　 仿佛幾十年的光陰
　　 只是一剎那，就到了終點(diǎn)
　　
　　 風(fēng)中飛揚(yáng)著白發(fā)
　　 身后的老屋，空蕩成一座墓穴
　　 你的最后一滴淚
　　 因晚到的一個女兒，遲遲不肯落下
　　
　　 ?三
　　 這些年，夢越來越稀
　　 越來越遠(yuǎn)
　　 記憶里的灰塵，堆成山
　　
　　 自生命里的那場大雪
　　 將你和我的乳名一起埋葬
　　 我的世界里，就只剩風(fēng)雨，孤單
　　 無窮無盡的懺悔和哀傷
　　
　　 其實(shí)我明白，這世上
　　 只有一個人的恩情
　　 是不需要償還的
　　
　　 四
　　 整個早上，我都在用一支禿筆
　　 給母親畫像
　　
　　 我畫的，是沒穿過新衣裳的母親
　　 我畫的，是沒用過護(hù)膚品的母親
　　 我畫的，是不會寫自己名字的母親
　　 我畫的，是只會種地，做飯
　　 喂養(yǎng)一群兒女的母親
　　
　　 我畫的，是沒住過樓房的母親
　　 我畫的，是沒打過電話的母親
　　 我畫的，是沒坐過火車的母親
　　 我畫的，是在貧瘠的村莊里
　　 生活了一輩子的母親
　　
　　 我畫的，是女兒出嫁
　　 躲進(jìn)廚房掉淚的母親
　　 我畫的，是望斷天涯
　　 守候兒子回家的母親
　　 我畫的，是古稀之年
　　 倚靠在院門口，等待落日的母親
　　
　　 母親，從我們一降生
　　 那一根根臍帶，就剪斷了
　　 但你的每一個孩子，都血脈相連
　　
　　 母親，你已經(jīng)走得太遠(yuǎn)，太遠(yuǎn)
　　 讓我每畫一筆，都要靠記憶去打撈
　　 卻一次次，被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灰塵
　　 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