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題記
　　
　　 一、命運多舛
　　 一九九零年春天，小麗終于決定要結(jié)婚了。
　　 在蒲家俊第四次向她求婚時，小麗終于答應了。小麗和蒲家俊是一個廠的子弟，雖然廠子不是很大，蒲家俊家在東區(qū)住，而小麗家在西區(qū)住，但他們從小也都知道彼此。蒲家俊長大后去赤峰做生意，每一年春節(jié)回家過年，都會先來找小麗求婚，小麗已經(jīng)連續(xù)拒絕了他三年。小麗是家里老幺，濃眉大眼，五官標致，身材嬌小，很有江南美女的韻致。她有一個哥哥、四個姐姐，四姐是父親去世那年，教育系統(tǒng)為安撫家屬，才給安排了工作的。父親去世前，大姐、二姐、三姐都相繼安排了工作。
　　 在小麗八歲那年冬天，天氣奇冷，西北風吹得呼呼的，地上的樹葉被風刮起來，在空中打幾個滾，呈拋物線又落地上。這天她母親給在廠子校工作的父親送厚被子沒有回家，這夫妻倆忙到很晚了才睡下，睡下就沒能自己起來?？耧L吹得取暖爐子的煙筒倒灌煤氣，夫妻倆煤氣中毒，雙雙被送往醫(yī)院，父親搶救無效去世了，母親救倒是救過來了，卻成了智障。
　　 父親單位按月給小麗母親發(fā)生活補助，但這錢少得可憐，根本不夠小麗和她媽生活。時常要靠哥哥、姐姐的資助過活。小麗讀完初中，就輟學了。她大哥給她安排到了一個街道小火柴廠做臨時工，雖然工資微薄，但離她大哥單位近，方便彼此照顧。她大哥是南郊中學的教務主任，大嫂是該校教師，她經(jīng)常在大哥家逗留。幫嫂子做家務、管侄女，還逐漸和學校的老師們熟悉起來。
　　 在她大哥的學校里，小麗認識了困惑了她很多年的米嘉琪。米嘉琪的父母親都是這個學校的老師，米嘉琪是家中獨子，他本人在一家國營食品廠上班，屬于正式工。那天他下班，走在家屬院里，他一眼就看見了穿著白色連衣裙的窈窕淑女小麗，他就放不下了。他觀察這個女孩最后進了教務主任陳主任家，他第二天早晨早早就站在陳主任家窗前，盯著陳主任家的門，看到小麗出了門，他推著車瘋了一樣攆出去。近了搭訕小麗：“美女，你和陳主任是什么關系？”
　　 小麗抬眼掃了他一眼，說：“你問這有用嗎？”
　　 米嘉琪死皮賴臉地繼續(xù)：“我準備追求你，當然要了解你嘛?！?br />　　 小麗又斜了他一眼，提醒：“我和你沒有可能！”
　　 米嘉琪急了：“怎么就沒有可能。我是家中獨子，是市食品廠正式工，我廠效益很好。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有可能了?！?br />　　 小麗認真說了：“這就對了，你是正式工，我可是臨時工。我是家中老小，父親早年去世，母親智障，哥哥姐姐都相繼成家立業(yè)，就我可憐人一個，你還是離我遠點?！?br />　　 米嘉琪無所謂地說道：“女孩子嘛，有沒有正式工作，無關緊要嘛。我單位不僅生產(chǎn)大米，還生產(chǎn)各種點心，中秋節(jié)還生產(chǎn)月餅呢。經(jīng)常發(fā)獎金和食品，福利待遇很好的?！?br />　　 到了學校門口，米嘉琪堅持要送小麗，小麗擰持不過，就坐上了米嘉琪的車后座。
　　
　　 二、情竇初開
　　 知道了小麗廠址的米嘉琪，每天下班都來找小麗，約小麗看電影，吃夜市，在河邊散步，再也不說追求小麗的話了。小麗到她哥家里去的也少了，一下班，就看到“堵門”的米嘉琪，然后就被米嘉琪笑瞇瞇地來“拐帶”著到處玩，米嘉琪長得蠻排場的，一米七四的個頭，皮膚白白凈凈的，眼睛不大，但很有神，梳著分頭，穿一雙锃光瓦亮的皮鞋，看起來倍兒精神。一口南方四、十不分的普通話，口才極好，經(jīng)常惹得小麗忍俊不禁。
　　 “堵門”一個月以后的下午，米嘉琪下班來帶了小麗去西大街的幺兒拐吃豆花魚火鍋，老板端上來不銹鋼盆，里邊盛著豆花、魚、菜，米嘉琪輕輕撥開豆花，用筷子夾起魚塊，放在小麗碗里：“多吃魚，養(yǎng)顏、還能補充營養(yǎng)?！毙←惐緛砭蛺鄢贼~。加之火柴廠的集體食堂把她吃得夠夠的，米嘉琪把小麗的碗堆成山一樣的時候，小麗就難為情地往米嘉琪碗里夾魚，米嘉琪就伸手擋，在你推我往中，第一次有了肢體的接觸，手碰著手了，小麗忽然觸電般熱起來，一股熱流從手竄至大腦，嗡嗡響著，臉紅紅的，她低下頭，假裝默默吃魚，米嘉琪看著小麗，這么純情的小姑娘，少見了。他也沒有談過戀愛，但畢竟是男孩子，比較勇敢。他頭一甩，分頭的紋路清晰又整齊，他深呼吸兩口，抓住小麗放在桌子上的左手，顫抖著說：“小麗，我喜歡你，如果你不反感我，就讓我做你男朋友吧，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小麗頭更低了，快鉆到桌子地下去了。
　　 米嘉琪又追問：“你愿意嗎？”
　　 小麗沒敢抬頭，點了點頭。
　　 米嘉琪拉過小麗的手親了一口，興奮地不知道干什么，呢喃了一句：“小麗，你真好！”
　　 確定了戀愛關系的米嘉琪和小麗，相處還是很愉快的，市郊的山山水水，留下了他倆的身影。每一棵小草，每一朵小花都聽見了他倆愛的軟語溫言。每一縷春風，每一滴露水，都見證過他倆的山盟海誓，他倆偷偷愛著，關心著，日子美得花枝招展。小麗去大哥家干活手腳快多了，忙完就借故走了。米嘉琪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而他倆的感情更如膠似漆了。他倆的愛情需要著陸在一個被稱其為“家”的地方了。
　　 就在他倆相戀兩年后的某天晚上，他倆下班后相約去看完電影，就近到南大街最有名在米家鍋貼店去吃飯，鍋貼做得有特色，生意好，店里人也多，他倆趕緊找地方坐下來，點了一份疙瘩湯，兩份鍋貼，一個漿水菜牛肚，在等餐的時候，一對中年知識分子夫婦提著兩袋子鄉(xiāng)下特產(chǎn)，氣喘吁吁地進了店里，正找位置，忽然看到他們的寶貝兒子米嘉琪也在這里，他倆興奮地趕過去，就看到米嘉琪握著小麗的手，一臉幸福地說：“小麗，我們可以想辦法告訴我的父母親了。”
　　
　　 三、平地驚雷
　　 剛進店的中年夫婦，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兒子，中年女人問道：“米嘉琪，你準備告訴我們什么？”
　　 米嘉琪睜開眼睛，看著兩張熟悉的臉，殷切地看著他，驚得一愣站起來，好像半夜見了鬼一樣，米嘉琪趕緊問：“爸媽，你們怎么在這里？”
　　 女的回答：“我們剛從你爺爺家回來，坐車到南大街，餓了，想吃點東西。”
　　 忽然看向小麗問：“這位姑娘是？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
　　 米嘉琪趕緊介紹：“她叫小麗，我女朋友，她哥是教務處陳主任。小麗，這是我爸，媽?！?br />　　 小麗趕緊叫了“叔叔、阿姨好！”
　　 米媽媽打量著小麗，滿心歡喜，誰說兒子是個悶葫蘆？沒有女孩喜歡，看眼前的女孩又漂亮，又有涵養(yǎng)，多好！她拉著米爸爸就和兒子坐在一桌，眉開眼笑地看著小麗，多俊的閨女！她高聲叫服務員過來，又添了兩份鍋貼，一份疙瘩湯，一個杏仁青菜。
　　 米爸爸打破尷尬問小麗：“小麗，在哪里上班？”
　　 小麗抬頭，真誠地看著米爸爸說：“叔叔，我在江漢火柴廠上班。”
　　 “上班幾年了？”
　　 “兩年?！?br />　　 “你們廠福利待遇好嗎？”
　　 “正式工稍微好一些，我們臨時工就是按月領計件工資。”
　　 米媽媽敏感地問：“你是臨時工？”
　　 小麗一臉陽光地答：“是的。”
　　 米媽媽的臉色立馬就晴轉(zhuǎn)陰了，轉(zhuǎn)得太快，她自己都調(diào)整不好臉的顏色，尷尬的神情讓臉部肌肉抽搐著一塊紫一塊白，而不知所措。
　　 服務員端著疙瘩湯來了，并送來四個碗，米嘉琪趕緊動手給大家盛疙瘩湯，小菜，鍋貼，米媽媽埋頭吃飯，一言不發(fā)。米爸爸也不再說話。
　　 米嘉琪輕輕地給小麗夾菜，小麗看著忽然沉默的叔叔，阿姨，瞬間明白，她和米嘉琪沒戲了。一頓飯在漫長地折磨和熬煎中結(jié)束了，米嘉琪去買單回來，米媽媽，米爸爸就站起來準備離開了。
　　 米媽媽問米嘉琪：“你和我們一起回家嗎？”
　　 “我把小麗送回廠里，就回來?！?br />　　 小麗招呼米媽媽，米爸爸說：“叔叔，阿姨再見！”
　　 米媽媽回頭，斜瞄了小麗一眼，點了下頭。
　　 就緊跟著米爸爸出去了。
　　 小麗坐上米嘉琪的自行車，從后邊抱住了米嘉琪的腰，小麗從來不抱米嘉琪，今天出奇地抱著米嘉琪的腰，還把臉貼在米嘉琪的背上，米嘉琪對她是真的好。這一年多米嘉琪給她帶好吃的，帶她玩，陪她散心。她的哥哥姐姐自父親去世，她已經(jīng)很少有甜蜜的感覺了。她的哥哥姐姐們相對比較薄涼一些，把她和母親當成累贅，總是彼此推諉著給她和母親一些必要的資助，她已經(jīng)習慣了和母親苦哈哈地過日子，穿姐姐們淘汰的衣服和鞋，生活簡樸到缺油少鹽的程度，和米嘉琪交往的一年來，她吃了很多美食，看了很多電影，玩了很多景點，米嘉琪疼她，比她哥哥、姐姐對她好，舍得給她花錢。她知道自己和米嘉琪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就是正式工和臨時工的等級差別。
　　 一年來，她一直不敢直面這個問題，米媽媽的態(tài)度，讓她猛然驚醒。她和米嘉琪之間存在這么大一個問題，不能不正視。她貪戀米嘉琪給她的感情和愛，情竇初開的小麗，預感到這份貪戀也許不會存在太久了。她緊緊地抱著米嘉琪的腰，盡情地享受這一刻彼此屬于的時光。米嘉琪感覺到小麗抱著他，貼著他，他忽然一愣，然后就是幸福的溫熱傳至渾身的筋絡，他的心臟極速地跳躍著，到了小麗單位，他都差點騎過了，看見前面的學校，他才反應過來，火柴廠已經(jīng)過了，他下來和小麗又走回去，到了廠門口，小麗催著他趕緊回家，米媽媽，米爸爸肯定在等著米嘉琪回去問話。
　　 小麗轉(zhuǎn)身進廠子，逼著米嘉琪趕緊回家。米嘉琪騎上車子一溜煙就到了南門，拐進南郊中學，直接就騎進大門，扭轉(zhuǎn)車頭就到了自家樓下，鎖了車，高興地吹著口哨上樓。一進門就看見他媽瞪著他，埋怨道：“你不能和陳主任的妹妹耍男女朋友，她是臨時工，我們家就你一個兒子，堅決不行的！”
　　 米媽媽認真地看著米嘉琪強調(diào)：“找個臨時工，工作不穩(wěn)定，家也不穩(wěn)定，家里就你一個獨子，你的小家不穩(wěn)定，攪得我們都不得安寧。我和你爸還活不活了？那個女孩堅決不行。不允許你再和她來往??！聽見沒有啊？”
　　 “聽見了！”米嘉琪氣沖沖地回房睡覺去了。原本以為馬上就可以結(jié)婚了，沒想到他爸媽是這個態(tài)度。
　　 唉……
　　
　　 四，佳期如夢
　　 米媽媽開始安排米嘉琪相親，米嘉琪痛苦地像個木頭人一樣任米媽媽擺布，對米媽媽介紹的女孩，不管胖的、瘦的、白的、黑的、高的、矮的女孩子，一概都沒感覺。
　　 小麗明顯地感覺米嘉琪的痛苦以后，幾次主動要求分手，米嘉琪要死要活的不同意，死纏爛打地糾纏。他離不開小麗，又說不服他媽，就這樣拖到第三年。
　　 小麗已經(jīng)不小了，到了女孩子耽誤不起的年齡。她下決心徹底和米嘉琪斷絕關系，發(fā)誓要把自己嫁了。
　　 一九九零年春節(jié)前的一個大雪天，蒲家俊回來了。慣例來找小麗，兩個人站在雪地里，雪花在兩個人之間飄飄灑灑，蒲家俊緊了緊小麗的大衣，雙手抓過小麗的手暖在手中，看著小麗的眼睛，認真地說：“小麗，我今年是最后一次來向你求婚。我等了你四年，這次求婚如果不成功，我就再也不來打擾你了！在你父親去世那一年，我就注意到你，你的堅強和倔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等著你長大，等著你注意我，我用了四年時間等你愛我。這是最后一年，你愿意嫁給我嗎？”
　　 小麗看著這個倔強，剛性的男人，這四年，她時有想起他，他給了她關于愛情的理解和希望，他是愛她的，他也是有擔待的！她想了想，如果蒲家俊從她的世界消失，那就真地消失了。她感覺心揪著疼，她想四年來，她是有惦記他的時刻的。蒲家俊如同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最后一刻，她必須拿出誠意！她看著地面，腳在雪地里畫著圈，抬起頭的時候說：“我答應你，但我們要立即結(jié)婚。你要和我結(jié)婚后，再出門做生意?！?br />　　 蒲家俊驚喜地問：“你想好了？真的愿意嫁給我？”
　　 小麗坦然地看著蒲家俊的眼睛，回復：“我愿意！”
　　
　　 五、談婚論嫁
　　 小麗當天就帶著蒲家俊到了大哥家：“哥，這是蒲家俊，他等了我四年，我要和他結(jié)婚了?！?br />　　 他哥被打蒙了：“等等，你從來都沒有說過有男朋友的事，這忽然就要結(jié)婚了。你們彼此了解嗎？”
　　 小麗回答：“哥，他也是廠子弟，我們從小都認識，就沖著咱爸去世后，他一直關注我這么多年，后來又等了我四年，我就愿意嫁給他！”
　　 蒲家俊也說：“大哥，我從小就喜歡小麗，她是個好姑娘，雖然我現(xiàn)在還不富有，但我愿意用一生一世的努力和打拼，讓小麗幸福！”
　　 陳主任聽完略作沉思，打官腔說：“我老母親還在，我們得聽聽她的意見，還有小麗四個姐姐的意見?！?br />　　 蒲家俊客氣道：“感謝大哥，我理解，四年我都等了，何況現(xiàn)在再等您家統(tǒng)一意見的這點時間，我等你們商量好了，給我答復?！?br />　　 然后禮貌地起身告辭了。
　　 小麗的四個姐姐晚上齊刷刷地上大哥家來了。四姐穿著時裝，打扮得像電影明星一樣，化著精致的妝容，帶著兒子；三姐雍容華貴地牽著小公主一樣一身洋裝的外甥女；二姐是優(yōu)雅的老師。大姐一身女強人職業(yè)裝；四個姐姐都是美女，化著不同的美妝，氣質(zhì)各異；但她們的意見高度一致，不同意小麗找的對象蒲家俊，理由是沒有正式工作，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