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在院背,回望一族血脈(散文)
庚子初夏,應(yīng)吉安縣政協(xié)同仁曉忠、和德之約,我與幾位好友驅(qū)車永陽,謁院背胡忠簡公祠,訪胡氏后人。觀發(fā)展變遷,恍若完成一次與廬陵先賢的隔空對語,品味到一族血脈的水樣年華。
忠簡,南宋愛國名臣,廬陵“五忠一節(jié)”之一胡銓謚號。胡銓(1102-1180),廬陵薌城(今吉安市青原區(qū)值夏鎮(zhèn))道院人。2000年元月,江西新聞媒體舉辦世紀之交“千年回眸”本省千年之中最杰出的十位歷史名人評選,胡公被評為江西千年史上“脖子最硬的人”。據(jù)《吉郡薌城胡氏宗譜》記載,史上,在胡銓故里值夏道院和吉安古城習(xí)溪橋旁,分別建有“薌城胡氏宗祠”、“胡忠簡公祠”。只是,因歲月流逝,兩地遺址已片瓦不存。今之永陽院背胡忠簡公祠,為吉安唯一胡公紀念專祠。
永陽,臨贛江支流禾水而興,為吉安縣“南大門”,系明朝游圣徐霞客筆下的“廬陵大市”。其原名“草市”,北宋嘉佑五年(1060)改名后,遂發(fā)展成為廬陵縣的四大古鎮(zhèn)之一。有意思的是,另三大古鎮(zhèn)值夏、固江、橫江,亦分處贛水支流瀧江、瀘水、禾水之濱,且徐霞客的“江右游”游歷了四鎮(zhèn)中的值夏、橫江、永陽三地。
院背,位居永陽鬧市之中。南宋末年,胡銓五世孫咸淳進士胡埜從道院遷居于此,成為這支望族的開基祖。這里通三江,達四海,與道院皆為出發(fā)、歸航的好碼頭。同樣值得體味,道院、院背名中有個共同的“院”字,也許契合著一種家族基因或血脈傳承。
拜謁胡忠簡公祠,也是我等值夏同鄉(xiāng)后學(xué)的心愿。
古樸端莊的“南宋世家”牌坊,臨街面水而立,讓人仰頭便恍越時空。進門右側(cè),一尊千年古柏肅然蒼勁,與牌坊內(nèi)側(cè)的“日月爭光”四字相呼應(yīng)。
庭院深深。胡忠簡公祠迎面端塵,氣度非凡。這處2005年所列的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前年經(jīng)文物部門修繕,愈發(fā)惹人注目。外廊正中,闕樓高懸,重檐翹角,高貴壯美。闕樓中題“胡忠簡公祠”五字,厚樸雄勁。正門上懸“兄弟尚書”匾額,既顯家族榮耀,更恰到好處地鏈接起道院與院背的血統(tǒng)榮光。兄弟尚書為胡銓之孫胡椝、胡榘?!肚嘣韭浴酚浭觯汉屚砟隁w隱廬陵,擇青原山南麓朱陵觀安身著述,“建自雨亭,其孫椝、榘兩尚書,皆下帷于此”。兄弟兩人中舉后,椝高就戶部尚書,榘官居兵部尚書,著實不負祖父的一番教誨。而院背基祖胡埜為胡椝之孫,這組爺孫又一次詮釋著胡氏家訓(xùn)家規(guī)家風(fēng)的成功密碼。“立身忠孝門,傳家清白規(guī)。但愿后世賢,努力勤掌持”。一番囑告,一番期待。這或是前些年中紀委網(wǎng)站重點推出解讀胡銓家訓(xùn)的緣由之一。
胡忠簡公祠始建于南宋末年,現(xiàn)存建筑為明代萬歷年間重修。整祠占地640.8平方米,為三進二天井結(jié)構(gòu)。祠內(nèi)十余對圓柱皆擇柏木,其質(zhì)之硬讓人想起胡公之脖。正堂高掛“會慶堂”木匾,旁分懸“正氣風(fēng)范”“源遠流長”賀匾。后殿正中供奉胡公持笏坐像,像嵌楹聯(lián)“忠鏗古今功載南宋史,簡明精彩文傳澹庵集”,橫批“忠膽鐵骨”。坐像上懸紅底金字的南宋孝宗皇帝御贊巨匾:“正直之姿,剛毅之色。獨立敢言,施為有德。朱衣象簡,籠冠貂蟬。惟像卓爾,清風(fēng)息然”。南宋紹興八年(1138),在國家危難之際,時任樞密院編修官的胡銓不惜以“冒瀆天威,甘俟斧”的氣概,寫下著名的《戊午上高宗封事》,乞斬奸相秦檜,誓不與檜等共戴天,引得臨安城內(nèi)一時洛陽紙貴,也換來自身二十三年的貶斥流離,浪跡嶺海。高宗養(yǎng)子孝宗的此番御贊,算是給了胡公一個欣慰評價。由此御贊,讓我聯(lián)想起《吉郡薌城胡氏宗譜》中,廬陵薌城胡氏始祖、時任南唐吉州刺史胡公霸公的像贊:“淵然其度,藹然其容。貴司民牧,爾位靖共。吉州著績,榮膺侯封。千秋俎豆,肅肅雍雍“。胡銓為公霸公九世孫,這族血脈,何其清純,又何其煌煌!
胡氏不僅為值夏、永陽名門,亦為廬陵望族。文章節(jié)義之邦著稱的廬陵,以三千進士冠華夏。這三千進士中,胡姓占70位。值夏史上共出進士13位,胡姓占9位。永陽院背繼基祖后,清代乾隆、嘉慶、同治三朝先后出胡盛棟、胡光烈、胡前逾三進士。贛水之濱、天玉名山腳下胡家邊村的胡廣為胡銓八世孫,這位明代建文二年(1400)狀元,再一次讓胡氏名揚朝野,引領(lǐng)廬陵眾多的胡氏村落子弟弦誦相續(xù)、耕讀傳家,考取功名、成才報國。
這眾多的胡氏村落,180余戶的院背算是代表性的一個了。這座開基七百多年,內(nèi)分上中下三房的村莊,繁衍至今,文風(fēng)仍盛?,F(xiàn)當代有數(shù)十位教授、博士、工程師、會計師及政府官員建樹于各自崗位。在與曉忠和德兄的交流中,我了解到,圩鎮(zhèn)所在地院背現(xiàn)居140戶村民,其賴以安身立命的土地,已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潮流,嬗變?yōu)橐豢v兩橫三街道。絕大多數(shù)村民已洗腳上岸,活躍于圩鎮(zhèn)的商貿(mào)業(yè),奔跑于小康路上,人均只剩1分田。聊及胡銓等先輩先賢身上傳下來的最核心的東西是什么,60出頭的村理事長胡鐘陵不假思索回答:“是愛國。我們村的胡氏子孫特別聽黨和政府的話,有國家意識。除了鎮(zhèn)里的城鎮(zhèn)化征地,這次疫情防控,上面一號召,村里的黨員干部立馬帶頭,村民積極主動捐款,走在鎮(zhèn)里前列。”從熱心村務(wù)的胡鐘陵的言辭里,我仿佛看到一幅生動的畫面,走進一條暖心的河流。
分列贛江東西,瀧江、禾水水脈相通,道院、院背血脈相連。在胡忠簡公祠里,我看到了一族血脈的生命走向。
由銓公而埜公,銓泳椝焞埜,五代單名,偏旁金水木火土,代代相生,我看到一族血脈的文化表達。
從公霸公的“貴司民牧”,銓公的“獨立敢言”,到胡廣的“效力始終不渝”,我看到一族血脈的為國情結(jié)。
我漸次觸摸到這族血脈的尊貴內(nèi)核了。本緣徐霞客禾水游而來,卻讓我思考起另一條河流。
我還在想著禾水北岸的“院背”二字。院背,一旁為永陽中學(xué),另旁為永陽鎮(zhèn)中心小學(xué)。院,書院?這個“背”,不僅僅是背靠,更是背負,背負著廬陵先賢愛國正氣精神的弘揚賡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