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學(xué)網(wǎng)-原創(chuàng)小說-優(yōu)秀文學(xué)
當(dāng)前位置:江山文學(xué)網(wǎng)首頁 >> 逝水流年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流年】舌尖上的嶺北(散文)

精品 【流年】舌尖上的嶺北(散文)


作者:一地流沙 進(jìn)士,7189.84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3380發(fā)表時間:2022-06-06 23:28:38

嶺北,在我的記憶里,就是舌尖上的嶺北。其實,我的腦子里最為原始的嶺北美食,無非就是一碗雞蛋炒索粉而已?;蛟S,連我自己也想不到,如今并不稀奇的各色炒索粉,卻始終無法覆蓋那份兒時的記憶。
   多少年過去了,第一次走進(jìn)嶺北時,那些山水場景的記憶已然變得十分模糊,但那一碗雞蛋炒索粉的美味卻從未遠(yuǎn)離我的記憶。我明白,那是烙印在記憶深處的一份特色美食,也是我后來認(rèn)識嶺北的一個原點(diǎn)。
   記得那個早晨,天還蒙蒙亮呢,母親就叫我起床了,走下樓梯時,母親回過頭來說,舅媽給你炒了雞蛋炒索粉。
   母親沒有多說一句話就走下了樓梯,我也連忙起床,一邊在心里想,莫非舅媽只給我炒了一碗雞蛋炒索粉?
   洗漱好,走到廚房間,一看,鍋里是六谷糊,鍋邊一碗雞蛋炒索粉,油亮金黃的色澤,我也沒有多想,捧起就吃。其實,那時候的自己,根本想不到,這一碗雞蛋炒索粉,會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里。
   舅媽一邊喝著稀薄的六谷糊,一邊看著我說:“你下次去外婆家過年,回來時來環(huán)城塢,舅媽給你做瓦缽雞吃?!?br />   “瓦缽雞?”我在腦子里回想著我有沒有吃過它,一邊點(diǎn)著頭,嘴里應(yīng)著:“好啊,舅媽。”
   離開環(huán)城塢后,在嶺上休息時,母親和我說:“為什么媽只做湯索粉給你們吃嗎?”我搖搖頭。母親又說:“一碗雞蛋炒索粉,不說雞蛋,光那個豬油,就得多少啊,也只有你舅媽會舍得給你炒呢。等以后日子好過了,媽也給你們做雞蛋炒索粉,也做瓦缽雞,烤六谷餅?!?br />   若干年后,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終于過去了。有一年過年,大年三十,母親第一次給我們做了一道瓦缽雞,她讓濃濃的年味隨著鍋里那份美食散發(fā)出來的濃郁味道在老屋里一起飄香。
   “媽,這就是舅媽所說的瓦缽雞?”我指著鍋里那個倒扣著的鐵鍋問道。
   母親點(diǎn)點(diǎn)頭,微笑著說:“媽說過的,要給你們做瓦缽雞吃呢?!?br />   我心里想,前幾次如果我們是經(jīng)過環(huán)城塢回來的話,那我肯定早就吃到過舅媽做的瓦缽雞了。
   那些年,瓦缽雞,那種誘人的香味,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甚至想,縈繞在老屋里的這份香味,如果不開門窗的話,說不定能夠一直飄香整個春天呢。
   很多年,我只是坐著汽車經(jīng)過嶺北,望著路邊掛著的一只只火腿和雞鴨出神。過了嶺,不由得想,什么時候,我再來一趟嶺北呢?
   過了幾年,我終于又一次踏上了嶺北這片土地。那是為了寫林業(yè)生態(tài)的文章,我隨著林業(yè)局的人去了幾趟嶺北,在一個山莊里也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瓦缽雞。席間,山莊主人和我們說,今天上的都是嶺北的特色美食。
   “舌尖上的嶺北?!蔽颐摽诙觥B勚呃徖镲h散出來的香味,我突然想,母親怎么也會做這道嶺北特色菜呢?
   過了幾天,回老家,吃午飯時,我和母親說了前些天去了嶺北,吃到了很多嶺北美食。
   母親問我:“有沒有瓦缽雞?”
   我說:“當(dāng)然有啊。”又問母親:“媽,您怎么也會做嶺北美食的呢?”
   母親聽后,笑著說:“你還記得那年在嶺上時媽和你說過的話嗎?”我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記得呢,您說過,日子好過了,給我們做好吃的?!?br />   母親笑笑,繼續(xù)和我說:“炒索粉、六谷餅?zāi)銈內(nèi)缃穸疾幌氤粤耍吹侥銈兡敲聪矚g吃瓦缽雞,媽怕做不出來色香味的精華,那年去看你外公外婆時,就和你舅媽討教了關(guān)于做瓦缽雞的一些問題,比如雞的年份、放生姜與料酒的多少,還有蒸的時間與火候,你們難道不覺得媽做的瓦缽雞是一年比一年好吃嗎?”
   “哈哈,老媽,您這個是把東陽特色轉(zhuǎn)變成諸暨特色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腦子里仿佛飄散著瓦缽雞那份濃濃的香氣。那份香氣里,有雞肉的濃香,還有生姜的辛香,更有一份愛在其中飄散著。
   廚房間洗碗時,母親告訴我,嶺北本來就是屬于東陽的。
   “聽你外公講,嶺北以前屬于東陽郡,好像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歷史了,所以,不光是飲食方面,就連人們的生活方式都形成了一種地域文化。”
   我也聽外公說過,我出生的前一年,也就是1967年,嶺北因為造石壁水庫的原因,劃入了諸暨。如今的嶺北人,一邊融入了諸暨文化,一邊又保留著東陽語言,這些說東陽話的諸暨人,無形之中形成了獨(dú)特的嶺北文化,也就是飲食文化。
   做瓦缽雞這道菜,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母親都是認(rèn)真的,也是非常細(xì)心的。多年下來,母親不僅做得很拿手,而且她還會不斷地創(chuàng)新,挑逗我們的味覺神經(jīng)。
   歲月匆匆過去,而這樣的美食,那種舌尖上的誘惑卻從未過去。
   我認(rèn)真看過母親如何做瓦缽雞,從肉雞的挑選到殺白剁塊,從猛火到文火,每一步,母親都有講究,那些看似無所謂的步驟,母親卻告訴我,肉雞的年份、火候的把控首先就決定了雞肉的美味程度,至于生姜等那些配料,無非是為了提味而已。我明白,母親盡管說得輕松,但是,這份瓦缽雞本身就意味著一種源遠(yuǎn)流長的飲食文化的積淀。盡管我喜歡瓦缽雞的美味,但心里清楚瓦缽雞制作著實不容易,因而對于母親只有在過年時才會做瓦缽雞更加的多了一份期待。那種期待里不僅包含了歲月的清歡,還有我們對于生活的一份美好希望。
   很多次,我笑著和母親說,您把舌尖上的嶺北搬回了家。母親也笑笑,隨即搖搖頭,和我說,美味不僅僅是一種色香味的再現(xiàn),而是一種文化的傳承。我自然明白母親這番話的所有內(nèi)涵,也知道瓦缽雞里落滿了母親滿滿的愛。
   母親手上的每一道食物,它們本身就是一種賦予了人文的美食,無論是在鍋里,還是在碗里,它們都飽含了母親的智慧。有時候,望著這些美食,我會想,也許,這是母親對于生活美學(xué)的一種傳承吧。
   年復(fù)一年,如今,母親也老了,可我多么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每一年大年三十的年夜飯,能夠吃到母親做的瓦缽雞。有時候,我也不禁會想,吃了這么多年的瓦缽雞,那種記憶中的美味為何沒有淡去呢?我為何仍是情有獨(dú)鐘呢?
   有一次,我和母親說,今天我去嶺北采風(fēng)了,中午在一個山莊里吃的,瓦缽雞、鹽焗雞、六谷餅……嶺北的美食,應(yīng)有盡有。母親說,還有鹽焗雞?那你什么時候帶爸媽去嶺北吃鹽焗雞?我說,好啊,下次帶您們?nèi)?。一邊的父親卻說,你是不是因為美食,才想去讀懂嶺北這片土地的呢?我笑笑,嘴里說著,是啊,我是想對腳下的那片土地有更深刻的理解呢。
   那一刻,靈巖山的古道,嶺北的溪水,環(huán)城塢的夜空,嶺上的松濤聲,無不浮蕩在我眼前。在嶺北,一方水土,養(yǎng)著一只只雞鴨,又養(yǎng)著一方人,歲月就這樣循環(huán)著,而在我的眼里,那些美食就是歲月的精華,是一個個母親把她們的歲月濃縮在了每一道美食之中。
   或許,食中有味,方為美食吧。然而,我還是沒有帶父母去嶺北吃鹽焗雞。后來,大妹知道這個事情后,立馬帶著父母去吃了,她說,何用去嶺北呢,現(xiàn)在在城里分分鐘就可以吃到啊。
   那天晚上,我剛回到家,母親就和我說:“你猜猜看,今天虹帶我們?nèi)コ允裁戳???br />   “帶您們?nèi)ハ吗^子了?”
   “你知道嗎?剛剛端上桌的那只鹽焗雞,外表金黃又酥嫩,虹輕輕撕下一塊,桌子上頓時就散發(fā)出來一股濃郁的香氣?!?br />   “大妹帶您們?nèi)コ喳}焗雞了?”
   “是啊,這個嶺北的鹽焗雞真的好吃,每一口都能品嘗到里外層次不同的肉香。”父親也發(fā)表著自己對于這份嶺北美食的感慨。
   我明白,無論是鹽焗雞,還是瓦缽雞,這些嶺北美食,哪怕都是一份簡簡單單的食材,總是能夠挑動每一個飲食男女的味蕾。
   坐在沙發(fā)上,我突然想:在美食薈萃的嶺北,這道鹽焗雞是不是最負(fù)盛名?抑或是那份瓦缽雞呢?
   母親這時候還在和我父親說道著鹽焗雞制作的步驟:鍋里鋪一層鹽,將略微晾干的雞一只只放入鍋里,再在上面鋪一層鹽;然后,燒火呢,先從大火轉(zhuǎn)到中火再到小火,大約燒一個半小時后,才可以揭蓋,弄干凈雞身上的鹽,一只只雞就仿佛是一件件藝術(shù)品。
   大妹笑著和我說:“老媽今晚特意去現(xiàn)場學(xué)習(xí)取經(jīng)了,看來,以后我們在家里就可以吃到嶺北鹽焗雞了。”
   聽著大妹的話,我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望著老媽說:“媽,什么時候我們一家子去一趟嶺北唄?在嶺北的某個山莊里吃一頓地地道道的嶺北美食,然后,再去東陽。”
   隨即,我的腦際里,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在山莊偌大的院子里,一家子品嘗著嶺北美食,耳邊聆聽著隨風(fēng)而來的松濤聲,面前一灣清水,碧波蕩漾,幾只鴨子在水面嬉戲著,抬眼望,遠(yuǎn)處群山連綿,蒼翠欲滴,美不勝收。
   早些年,姨夫每次來諸暨,都會送給我們每家一大袋子索粉,慢慢地,在做湯索粉之外,我也學(xué)會了變著法兒炒索粉,把記憶中這份兒時的美食還原在一個個充滿著希望的早晨。猶記得,某個早晨,看到妻子在陽臺上忙碌著,我突然心血來潮,在冰箱里拿出雞蛋和一些葉菜,然后認(rèn)真地給妻子炒了一盤索粉。女人吃著盤子里的雞蛋炒索粉,一邊說著:“好吃,真的好吃,這就是你一直忘不了的嶺北記憶吧?”
   我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呢,只是在心里想,那份滲入記憶深處的嶺北記憶,怎么會是一份美食那樣單一呢?
   記得表姐曾說,在嶺北,我所謂的那些美食,是伴隨著她成長的。她還說,那些吃的,在她離開了嶺北以后,已經(jīng)不單單是一種美食那樣簡單了。我明白,對于表姐來說,那是一縷抹不去的鄉(xiāng)愁。而對于我來說,舌尖上的嶺北,純粹是一種念想。
  

共 3666 字 1 頁 首頁1
轉(zhuǎn)到
【編者按】嶺北,是母親的故鄉(xiāng),更是“我”記憶中美食的故鄉(xiāng),那里,有“我”兒時喜歡吃的雞蛋炒索粉,有六谷糊、六谷餅,還有瓦缽雞。最初是舅媽做給“我”吃,后來,母親也學(xué)會了做嶺北的瓦缽雞,于是,嶺北就在“我”的舌尖住了下來。長大后因為工作的原因又去嶺北,又吃到了熟悉的美食,回來告訴母親,也勾起了母親對于故鄉(xiāng)的回憶。母親也想到嶺北看看,去品嘗那里的鹽焗雞。母親的這個愿望最終被大妹幫她實現(xiàn)了,母親不僅吃到了鹽焗雞,還學(xué)會了如何制作,她也親自做給家人們吃。這樣,故鄉(xiāng)的美味就能時刻回蕩在舌尖了。其實,無論是舅媽的雞蛋炒索粉,母親的瓦缽雞、鹽焗雞,還是“我”親自下廚做的那碗雞蛋炒索粉,都是對于故鄉(xiāng)一種揮不去的記憶,是鄉(xiāng)愁,是傳承,是一個人精神的根。嶺北,正因為長在了舌尖上,才會永遠(yuǎn)濃烈鮮活。散文行文流暢自然,語言質(zhì)樸,感情深沉,佳作,流年推薦共賞。【編輯:閑云落雪】【江山編輯部?精品推薦202206070002】

大家來說說

用戶名:  密碼:  
1 樓        文友:閑云落雪        2022-06-06 23:31:04
  一篇非常有質(zhì)感的散文,學(xué)習(xí)了。感謝老師賜稿流年,祝寫作愉快!
閑云落雪
回復(fù)1 樓        文友:一地流沙        2022-06-09 09:07:07
  辛苦了
2 樓        文友:風(fēng)逝        2022-06-07 05:39:13
  嶺北的美食,是作者童年舌尖上的美好念想,是母親心心念念深入骨髓的鄉(xiāng)愁,更是嶺北子孫世世代代傳承的民俗文化。
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回復(fù)2 樓        文友:一地流沙        2022-06-09 09:07:52
  是啊。謝謝老師賞析,問好。
3 樓        文友:紛飛的雪        2022-06-08 20:12:48
  品文品人、傾聽傾訴,流動的日子多一絲牽掛和思念。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rèn)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學(xué)社團(tuán)精華典藏!
   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復(fù)3 樓        文友:一地流沙        2022-06-09 09:08:23
  感謝流年,感謝美麗的雪社。
4 樓        文友:梅子青        2022-06-22 14:09:39
  一個人對故鄉(xiāng)的深情,最早來自于味蕾。這篇文章很好地詮釋了這個觀點(diǎn)。美食是一種文化,舅媽、母親、我自己都是傳承人,但說到底,他們借助美食,最終傳承的是愛。
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
共 4 條 1 頁 首頁1
轉(zhuǎn)到
分享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