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跨進公司的大門，同事老李沖著老汪喊道：“快來！”
　　 這是一家摩托車專賣店。
　　 老汪在此已打工有兩三年了。
　　 此時，才上午八點半鐘。
　　 正是上班時間。
　　 老李邊說，邊拿起桌上的一張紙，沖著老汪搖晃了幾下，又放了下來。
　　 老李的身子，也順勢坐了下去。
　　 老汪笑笑，卻未即刻走去，而是向左一拐，走到一處吧臺，拿起臺上的筆，找到自己的名字，簽上，這才轉(zhuǎn)身朝老李走去。
　　 見老汪走來，老李又拿起那張紙，笑道：“只有你有這個資格！”
　　 一聽這話，老汪更加好奇了，卻并未說話，只是堆滿笑容，更加加快了步伐。
　　 這時，身后卻傳來一聲問詢聲“我沒這資格？”
　　 老汪一聽，即刻停止了步伐，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那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另一名同事老方。
　　 老李笑笑，又瞟了眼桌上，扭頭望著老方，這才笑道：“資格嘛，有……”
　　 聽到這話，老方臉上，即刻堆滿了笑容，彈起琵琶步，朝吧臺處走去。
　　 可接下來的一句話，令老方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年紀(jì)去了嘚！”
　　 怕老方?jīng)]聽懂，老李又找補了一句：“人家只要三十歲以下的?！?br />　　 說完，沖著老方呵呵直笑。
　　 老方愣了會神，似乎這才緩過神來，知道又被老李擺了一刀，恨恨地跺跺腳，咬牙切齒地直揮拳頭。
　　 那樣子，似見到了殺父仇人！
　　 老李卻并不以為然，仰靠在椅子背上，哈哈大笑。
　　 那笑聲，仿如鴨公叫聲，嘎嘎嘎個不止。
　　 傳入耳內(nèi)，甚為瘆人。
　　 可那椅子，卻不堪重負，竟發(fā)出格吱格吱的顫音來。
　　 見到這一幕，老汪苦笑一笑，不禁發(fā)出一聲嘆息，這對活寶！
　　 邊抱怨，邊又轉(zhuǎn)過身子，繼續(xù)朝桌子走去。
　　 來到桌前，老汪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張紙，抬眼望去。
　　 原來，這是一則招工廣告。
　　 可當(dāng)老汪看完，竟瞪大了雙目，嘴里忍不住發(fā)出嘖嘖嘖的感嘆聲來。
　　 這時，簽完字的老方轉(zhuǎn)過身來，望著還在那兒得意的老李，恨得牙根癢癢，提腳朝老李沖去，似乎這還不解氣，竟舉起雙臂，攥緊雙拳，猶如猛士，踩踏得地板發(fā)出“咚咚咚”的悶響聲。
　　 老李見了，卻并無半點懼怯，反而更加放肆，連兩邊的唇角都開始掛起了長線。
　　 屁股下的椅子，更是發(fā)出痛苦的吶喊！
　　 見已來到老李面前，老方使勁朝老李揮出雙拳，似要劈老李的面門，來個滿臉開花，方可發(fā)泄心中的不憤！
　　 可當(dāng)眼角余光瞥見一旁的老汪，木頭樣戳在那兒，好奇心頓起，一時收起雙拳，側(cè)頭望著老汪，見老汪正直勾勾地看著那張紙，忍不住嘮叨一句：“這癡迷？”邊說，邊轉(zhuǎn)身邁步朝老汪走去，手一伸，口中說一句，“我看看”一把奪過了那張紙，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老汪卻仍如雕塑，矗立在那兒。
　　 看完，老方也嘖嘖感嘆：“個巴媽，土工（指在本國打工）都打不完，還要去打洋工？”
　　 原來，招工廣告里講的是，某外聯(lián)公司接新加坡信息，說要在國內(nèi)招聘二十多名普工，到新加坡某塑料廠去打工，時間為五年。
　　 其實，說白了，就是勞務(wù)輸出。
　　 時間是上世紀(jì)的一九九六年。
　　 經(jīng)歷過的都知道，當(dāng)時，勞務(wù)輸出正在逐漸興起。
　　 見老方在那里嘖嘖感嘆，對面的老李停止了得意，坐直身子，調(diào)侃道：“你也想去？”
　　 老方這回卻沒與老李抬杠，只是長嘆一聲，一把將紙塞回老汪的手里，抬手摸了摸下巴，搖頭道：“都半拉老頭子了，也別去丟人現(xiàn)眼了?！?br />　　 說著，又瞟一眼一旁的老汪，繼續(xù)道：“唉，便宜小汪了。”
　　 這年，老汪才三十掛零。
　　 說完，又習(xí)慣性地去摸下巴。
　　 可下巴上，沒有半寸胡茬，猶如廣場，水洗樣光光溜溜。
　　 見此，老李冷哼一聲，忽地彈起，跳起吼道：“你豬鼻子插大蔥，裝個么大象？搞得象七老八十的！”
　　 老方也不甘示弱，猛地竄起，一下子蹦到老李面前，揮舞起雙拳，咆哮道：“總比你……”
　　 說到這兒，似猛地想起，一下子竟頓住了口。
　　 這幾聲咆哮，似拉回了老汪的思緒，掃視了一圈，見老李還要發(fā)飆，老汪扭頭看了眼身后，小聲道：“老板來了！”
　　 聲音雖小，聽在二人耳內(nèi)，卻猶如驚雷，在二人耳內(nèi)炸響。二人這才緊閉雙唇，不滿地瞪視對方一眼，這才慢慢轉(zhuǎn)過頭去，卻見廳堂中盡是摩托，大門洞開，陽光正從大門口瀉進，照得滿廳亮堂堂，卻就是不見一個人影子。
　　 見此，二人不覺長長地松了口氣。
　　 畢竟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倘被老板逮個正著，雖不會當(dāng)場發(fā)飆，可那張老臉，總也掛不住。
　　 見老汪還在看那則廣告，老方好奇地問：“想去？”
　　 老汪點了點頭，答：“嗯?！?br />　　 老李走過來，站在老方面前，猛地揮起拳頭，大聲道：“抓住！”
　　 老方一驚，下意識地退后一步，又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剛想去格擋，卻見老李只在那兒揮舞，這才松了口氣，緩緩地放下了手臂，雙眼卻時刻注視著老李。
　　 老汪感激地點點頭，又沖兩人笑笑，慢慢折疊起那張紙，小聲道：“下班后，去找我哥！”
　　 說完，大步向換衣間走去！
　　 二0二二年六月二十日于薇湖水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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