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情】男人有錢了(小說)
周蓉蓉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她的朋友夏愛蓮打來的:“喂!干嘛呢?看電視?你就知道看電視!除了看電視你就不能干點別的?打打牌,唱唱歌,跳跳舞,不都挺好嗎?我得告訴你,你這樣下去可不行??!”
周蓉蓉笑一笑,沒說話。
“有一件事,我考慮了半天,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誰叫咱們是朋友呢!如果我跟別人一樣,不說,光在一邊看笑話,那還叫朋友嗎?你說對不對?”
周蓉蓉問:“什么事?”
“我告訴你,你別緊張。我看見他了,你的老公,和一個女的,挺年輕,挺漂亮,在一塊吃飯。當然了,在一塊吃個飯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墒?,那神態(tài),那個親蜜勁兒,可不一樣,這種事咱一眼就能看出來。再說,關于你老公和那個女的,不是早就有些傳聞嗎?我今天可是親眼所見了?!?br />
周蓉蓉舉著話筒,想了想,說:“他們在哪兒?你帶我去一趟!”
“算了,你知道就行了,就當是又聽了一條小道消息,以后多長個心眼兒就得了。?。 ?br />
對方把電話掛了,蓉蓉也只得放下了話筒。
看來事情是真的了。
關于那個女的,周蓉蓉是聽到過一些傳聞。她也問過老公,老公輕描淡寫地搪塞過去了。她想,年輕女人在領導面前諂媚,也不是什么新鮮事。而這又會引起別的女人的嫉妒,傳聞自然少不了。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些事。
老公變了。老公經常不回家吃飯了,說是有應酬,而每次都應酬得很晚。老公會唱歌了,還都是一些愛情歌曲,有時在家里也會下意識地哼出幾句:“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老公還學會打麻將了。關于這一切,蓉蓉曾問過老公。老公說:“我是變了。但我不是變壞了,而是變好了。首先,我由一個泥瓦匠變成了公司的總經理。你說,你是愿意讓我當這個總經理呢,還是愿意讓我繼續(xù)當那個泥瓦匠?既然我當這個總經理,這些事就避免不了,市場經濟嘛。有時候我也很煩,真不愿意去應酬。可是不行呀。我得掙錢,得拉住客戶,得把生意拉過來。我就得去陪吃陪喝,陪唱歌陪跳舞。這就是我的工作。你以為我打麻將是玩嗎?那也是工作,是公關。我不但得會打,還得會輸,輸得越多越好,輸得不被人看出來才行。”
周蓉蓉想,這世道真是變了,變得越來越讓人接受不了了??墒牵瞎南敕▍s不一樣。他似乎很能適應這種變化,而且能夠得心應手,這也許正是他的成功之處。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老公有錢了,也變了。他究竟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老公是共產黨員。他曾經在一次暴風雨中奮不顧身地搶救建筑材料而被評為模范共產黨員。他又因為工作出色而被破格提干。他敢想敢干,膽大心細,在國企改革中率先承包工程,從而為他后來成為建筑公司總經理奠定了基礎。隨著老公地位的提升,周蓉蓉一家的經濟狀況也有了明顯的改變。她開始注意營養(yǎng),熱心美容,追求名牌,講究生活質量。而最大的改變,是他們從職工宿舍搬進了一幢價值百萬元的別墅。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標志,標志著他們已經躋身于中國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的行列。
然而,周蓉蓉也常常想起那句話:老公他除了錢什么都沒有了。他早把自己共產黨員的稱號置之腦后。在他的公司里,沒有黨團組織,沒有任何組織活動,上上下下數百名員工,大家都一門心思干活掙錢,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
正在周蓉蓉對老公琢磨不透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來給她上了一課。
那天下午,周蓉蓉一個人在家,聽到門鈴聲,她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個挺年輕挺漂亮的女人。
“請問,這是姜總的家嗎?”年輕漂亮的女人問。
周蓉蓉說:“是的。您是……”
“我是姜總的同事。您可能不認識我,但我知道您。您是姜總的夫人,周醫(yī)生,對吧?”
“是的,我姓周。請問您找老姜有什么事?”
年輕女人說:“哦,也沒什么事。我能進去嗎?”
周蓉蓉忙說:“當然!請進?!?br />
進屋落座之后,年輕女人仔細地打量了客廳的陳設,又仔細打量起周蓉蓉來。周蓉蓉被她看得有點局促,問道:“我還不知道,您怎么稱呼?”
年輕女人說:“我姓郁,叫郁秀。姜總叫我秀兒,大家也都習慣這么叫我?!?br />
周蓉蓉心里一動,不知道這是不是和老公一起吃飯的那個女人。她警覺起來,打消了給她取飲料的念頭。
郁秀說:“我今天只是想認識一下周醫(yī)生,說不定我們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周蓉蓉不說話,看著郁秀那張修飾得挺漂亮的臉。不用說,這張臉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郁秀說:“姜總很能干,在公司威信很高。但是他不善于處理家庭和個人問題。而這方面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影響他的情緒,影響他的工作。我今天來就是想在這方面幫他一下?!?br />
周蓉蓉問:“什么意思?”
郁秀說:“怎么說呢?姜總和他的妻子之間發(fā)生了感情危機,可是他又沒有辦法處理這種危機。其實,處理這種問題的辦法很簡單,只是他缺乏勇氣。他沒有勇氣面對他的妻子,不敢向妻子把問題挑明。我來就是替他把這件事做了,替他把話挑明。這樣,他就可以處理后面的事了。”
周蓉蓉厲聲問道:“你要挑明什么?”
郁秀不急不慢地說:“他準備和你離婚。”
“你胡說!”周蓉蓉氣得漲紅了臉,大聲地說?!八豢赡芎臀译x婚。我也不會同他離婚。我們的感情好得很,根本沒發(fā)生什么危機!”
郁秀笑笑說:“一般情況下,作妻子的都會這么說,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不過是來給你打個招呼,免得姜總自己不好開口,你也有個思想準備?!?br />
周蓉蓉質問道:“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你是他的什么人?”
郁秀說:“我現在是他的秘書,至于以后是他的什么人,以后你自然就會知道?!?br />
“你簡直是厚顏無恥!”周蓉蓉怒不可遏?!澳阕甙?!快走!”
郁秀冷笑一聲,站起身來一甩手提包,說聲:“拜拜!”大踏步走了出去。
周蓉蓉氣得直喘,坐在沙發(fā)里半天沒動彈。
晚飯周蓉蓉沒起來吃,她也懶得做。七點多,應該是吃完晚飯的時間了,她撥通了姜峻峰的手機。姜峻峰說他正在回家的路上,十分鐘以后到家。
沒出十分鐘,姜峻峰果然回來了。他顯得很疲憊,進門把手提包一扔就跌坐在沙發(fā)上。
周蓉蓉冷冷地問道:“看來,陪女人吃飯也是很累的嘍,今天是陪哪位女士吃飯呀?”
姜峻峰懶懶地說:“陪什么呀陪?剛開完會,到現在我還沒吃飯呢。飯做好了嗎?”
周蓉蓉沒好氣地說:“做什么飯做飯!我憑什么做飯?我給誰做飯?誰吃我的飯?”
一聽這話,姜峻峰給嚇了一跳。他奇怪地看著周蓉蓉:“怎么了這是?”
周蓉蓉指著他的鼻子問道:“姜峻峰,我問你,你是要和我離婚嗎?”
姜峻峰莫名其妙:“離婚?什么離婚?”
“你裝什么糊涂?你們那個什么秀兒,你的那個小蜜,你跟她是什么關系?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姜峻峰問:“郁秀?你看見她了?”
周蓉蓉氣鼓鼓地不說話。
姜峻峰追問:“到底怎么回事?你說話嘛!”
周蓉蓉說:“她今天到家里來了!說是先跟我打個招呼,你要跟我離婚,讓我有個思想準備。怕你自己不好開口,她替你把話說出來。”
姜峻峰皺皺眉頭:“這個郁秀,真是的,怎么能這么開玩笑!”
周蓉蓉說:“她可不是開玩笑。她認真的很呢,板著臉跟我說的。讓我把她轟走了。你說,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峻峰說:“什么事也沒有!開開玩笑是可能的,結婚呀離婚的,整天都掛在嘴上,誰還當真呀?”
周蓉蓉問:“那她為什么當真了?你跟她到底有什么特殊關系?你又跟她單獨出去吃飯了,對不對?”
姜峻峰說:“這些個女孩子,一個個心又浪,嘴又饞,找個理由就讓你請她吃飯。我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太小氣了吧,不是還指望她們給我干活呢嗎?”
“你們不是經常在一塊吃飯嗎?還經常在一塊唱歌跳舞嗎?”
“那都是陪客戶,是工作,不算數。人家還有自己的事嘛,什么過生日啦,有什么高興的事啦,非要我單獨陪她們。”
“你這個總經理也真好說話呀,要請就請,要陪就陪。我過生日你怎么不來陪陪我呀?我還是你的老婆呢!”
“我今天不就是回來陪你的嗎?本來我有兩個飯局呢,都推掉了,就是要回來陪你的呀。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走吧咱們,出去吃海鮮,我都餓了?!苯逭f著就過來拉周蓉蓉。
周蓉蓉用力甩開姜峻峰的手?!跋葎e忙,我問你,那個郁秀你怎么處理?”
姜峻峰說:“有什么好處理的?別理她就是了。”
“你說的倒簡單!她平白無故跑到我家來騷擾,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算了算了,別跟她一般見識。我好好批評她一下?!?br />
天太晚,周蓉蓉也有些餓了,不再說什么;恰好這時女兒也回來了,全家人便一同出去吃飯。這天夜里,當姜峻峰要來同她溫存的時候,被她拒絕了。無論姜峻峰怎么哀求,她都不為所動。她說,郁秀的影子總在她的眼前晃,她沒有情緒,她反感,惡心。最后姜峻峰悻悻地離開了她的被窩。
周醫(yī)生的一個病人出院,為了答謝她的精心治療,說要請她吃個便飯。姜峻峰有好多天沒回家了,她自己也懶得做飯,便答應了病人的邀請。
這位病人是政府里的一個科長。偌大城市里一個科長,本算不了什么??蛇@位科長是個實權派,巴結他的人還真不少。住了十來天的醫(yī)院,送來的花籃擺滿了病房,至于各種各樣的補品、禮品更是不計其數。院方看出這是個來錢的機會,慷慨地為其作各項檢查,開列各種進口高級藥品,從他身上掙了好幾萬。而這位病人其實也沒什么病,無非是工作壓力太大,生活節(jié)奏太快,精神負擔太重這些現代人的通病。周醫(yī)生明白,對于這位科長來說,他的壓力和負擔并非來自工作,而是煙酒色之類給身體造成的傷害。確切地說,他來住院不是治病而是養(yǎng)病,休養(yǎng)生息,以利再戰(zhàn)。
科長親自駕車將周醫(yī)生接到本市一家著名的豪華大酒店,在一個高級雅間落座。雅間里有一張可坐十個人的大餐桌,還有沙發(fā)、彩電、音響。周醫(yī)生從未到過這類酒店。到這里來的人,都是享受服務的,因而人的地位仿佛也會得到提升??崎L將服務小姐遞過來的袖珍菜單放在周醫(yī)生面前請她點菜。周醫(yī)生說:“我習慣吃的都是家常菜,這里恐怕也沒有,還是你點吧。”科長說:“這樣也好,隨意一點?!彼膊豢床藛?,說了鵝肝醬、鮑魚、龍蝦等幾個菜名,要了一瓶XO,就叫小姐下去了。
周醫(yī)生聽他點的這幾樣菜,雖然自己沒吃過,但知道那都是很貴的。光是那瓶洋酒就得上千元,再加這幾個菜,今天這頓飯沒有幾千元是下不來的。她有點不安地說:“干嘛點這么貴的菜?”科長說:“一般般嘍,不算什么貴的?!敝茚t(yī)生說:“這恐怕不好報銷的吧?”科長說:“沒問題的,你不用擔心。不過,為了給共產黨省點錢,我也可以不在公家報銷。愿意給我出飯錢的公司有的是。他們會搶著給我報銷的,而且不用我自己開口。這里的小姐都知道誰能給我買單,她們打個電話就行了?!?br />
另一個小姐進來,打開了電視和音響,拿起話筒,一搖一扭地輕聲唱起來。剛唱了兩首歌,科長點的菜陸續(xù)端了上來。隨后又有兩個小姐跟進來,在科長和周醫(yī)生旁邊坐下,為他們斟酒夾菜。在科長旁邊的那個小姐,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搭在科長的肩上,說:“科長,來,我敬你一個!”科長把她搭在肩上的手拿下來,輕輕握了一下,在手背上拍一拍:“今天是我陪客人吃飯,你跟我就不必客氣了,隨意吧,??!”小姐撇了一下嘴,把酒杯放下了。周醫(yī)生旁邊的小姐見周醫(yī)生冷冷的,不敢造次,只客氣地勸她喝酒吃菜。
科長要請周醫(yī)生跳舞。周醫(yī)生說:“我不會跳舞,真的。你跟她們跳吧,不必客氣。”科長便同他身邊的小姐起身到旁邊去跳舞。唱歌的小姐見他們要跳舞,立刻換了一首歌:“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小姐伏在科長的肩膀上悄聲問:“去開一個房吧?”科長說:“不啦,你沒見今天有客人嗎?”小姐說:“哼,又得回去交公糧了,是吧?一個月交一次還不夠,還得天天交嗎?”科長使勁捏住了她的手,她疼得叫起來。科長說:“叫我!”小姐嬌滴滴地叫了一聲:“哥—哎!”
周醫(yī)生獨自坐在那里有點局促,也后悔到這里來。這種場合本是屬于男人的。科長說是請她吃便飯,還不如說是他自己消費更確切些。她在這里不過是個陪襯而已。當科長回到座位上來的時候,她便和科長告辭。科長挽留不住,說要開車送她,也被她謝絕了,自己打車回了家。
日子在忙碌之中過去。周蓉蓉接來一個個病號,送走一個個健康人。不經意間,醫(yī)院花壇里的花朵已經開過了幾次。而姜峻峰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一天,周蓉蓉家里來了電話,她拿起話筒接聽。
“請問你是周醫(yī)生嗎?”
“我是。請問你是誰?”
“噢,周醫(yī)生,你好!我是秀兒,郁秀。我們見過面的。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