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還來不？”這位年邁的老婆婆拉著我的手，模糊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
　　 ?“來，常奶奶。我肯定過來。”我對她說，“我還打算住在這里呢？”
　　 ?“住在這里，這個養(yǎng)老院有什么好的。況且你還這么年輕，怎么能和我們這樣老不死東西住在一塊呢？”她骨子里不相信。
　　 “怎么不好了，包吃住，才一月2500比外邊劃算多了。再說我還能和你們聊聊天呢？”
　　 “你這丫頭，鬼著呢？”她笑著對我說，臉上充滿了幸福。
　　 因為我這邊還有其他的事，只好與她說再會了，沒有想到這竟然與她生前最后的一面。
　　 第二天一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常奶奶的室友李阿姨打來的，說常奶奶昨晚走了，讓我馬上過來。我立刻打車過去，見常奶奶是帶著微笑走的，像是熟睡的嬰兒，仿佛到天堂里，已見到她的女兒與外孫。我想他們一定會相聚，不然她走的時候怎么面待微笑呢？
　　 我想起初次見到這位老人，是在我第一次參加社工組織的養(yǎng)老院慰問。那時她白發(fā)蒼蒼，眼神呆滯，蜷縮在冬日的陽光下，卻不停地發(fā)抖，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像是“都怪我”之類的。我當(dāng)時就覺她受了什么刺激，要不然怎么會這樣子呢？周圍的人對她保持距離，還給起了“都怪我”的外號。
　　 我問了一位年輕的工作人員，便知道了內(nèi)情。原來幾天前，她女兒與外孫來看她，其實就是問她要賣房子錢的。她一言不發(fā)，沒有透漏錢的去處，女兒很是生氣。誰曾想她女兒在回家的路上，偏偏出了車禍離世，連同她那26個月的外孫一并走了。
　　 她的眼淚早已流干了，視力也跟著惡化?？删褪沁@樣子，她的兒子也沒有來看過她一眼。因為早已留學(xué)國外的他，對她的關(guān)照就是給錢，除了給錢還是給錢。沒有太多想說的話嗎？唉，也許他早忘記了自己如何來到了世上了，早忘記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夜里是誰把他救起，視如己出把他養(yǎng)大，把他培養(yǎng)成才，甚至把自己的房子賣了（她女兒到死也不知情）給他說什么急用，而自己卻落得什么呢？
　　 她不怪女兒埋怨她，她覺得自己虧欠她太多。女兒結(jié)婚她沒有幫忙，女兒買房她也沒有資助，外孫出身她也沒有照顧，她能說什么呢？
　　 聽到她的這些過往，真是個可憐人。她時不時對人就說那句重復(fù)的話———“如果我給寶兒錢就好了，她就不會生我氣了，就不會出車禍了，都怪我，都怪我……”剛開始她說著，人們對她保持著同情，可時間長了，難免會煩，誰也不愿意和她住一個房間，連隔壁的王奶奶癱瘓，也都用手比劃著表示拒絕。可想而知護(hù)工對于她的態(tài)度，見活著就好了，要不然錢從何來呢？
　　 我覺著她應(yīng)該走出陰影，常試著和她溝通。她一看見我，就把我當(dāng)成她的寶兒。我隨重著她的意愿，用她女兒寶兒身份和她交流。她慢慢地走了出來，慢慢地和我熟絡(luò)走來………
　　 我也了解她的一生，她是個好強的人。早年間去過莫斯科做“倒?fàn)敗?，掙了不少錢?？墒窃谟幸荒甑囊粓鲆馔?導(dǎo)致她子宮內(nèi)膜受損，從此再也無法生育了。這事對于她來說是個終生的遺憾，為此她收養(yǎng)了一對兒女，來彌補自己的遺憾。
　　 可是辛苦養(yǎng)大的孩子，終歸找到了自己親生父母。血液里流躺著基因，是她能阻擋了嗎？兒女有自己的天地，誰會記得自己呢？平常不怎么來的養(yǎng)女，怎么見她就出事呢？平常說不了幾句話的養(yǎng)子，除了給錢還是給錢，不能給別的嗎？
　　 我時不時就來這里，別人以為我是她的親戚，對她格外好了起來。她的精神也逐漸有了光彩，連當(dāng)初要放棄她的院長護(hù)士，都以她格外照顧了起來，給她安排了雙人間，還是個健康利索的李阿姨同伴“好友”。為此，院長邀請我到這里干呢，說是包吃住，還有工資，比我當(dāng)時5000的工資多了一倍啊。可是我沒有對此動心，因為我不想做那只患得患失的守月的兔子。
　　 現(xiàn)在我看著常奶奶軀體，保持著最美的最漂亮的姿態(tài)躺在花環(huán)中間，等待著靈魂升華的那一刻，也沒有等到兒子的到來。因為她那個白眼狼只是冷冷冰冰對我說讓我來辦，費用他出。世上竟然有這種高學(xué)歷的良心被狗吃的人，真是個垃圾?？删褪沁@個垃圾，再國外混得風(fēng)生水起，平步青云，竟然當(dāng)上了大企業(yè)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呸！
　　 她的軀體隨著火化的烈火，仿佛得到一生的解脫！只是我的眼淚中仿佛看見她對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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