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悄無聲息(散文)
當我再一次撥打那個熟悉的電話,仍舊傳來“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聲音,從十一月十六日開始,每天都在重復的打那個熟悉的電話,但那個熟悉的聲音一直沒有在耳邊響起,我通過各種方式打聽他的消息,卻發(fā)現(xiàn)我和他的聯(lián)系方式除了微信和電話卻再也沒有其它方式。電話關機,微信發(fā)給他的信息也沒有回音,他沒有一點跡象突然間就從我的生活中消無聲息,我強烈的預感到又一個永別將要出現(xiàn)在我逐漸老去的人生當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在我的心里若隱若現(xiàn)。
他就是我寫的《兄弟生南國》里面的老陳,一個豁達,開朗,率真的朋友,離開杭州回到他的家鄉(xiāng)湛江徐聞,離去時是少年,歸來已半生,徜徉在家鄉(xiāng)的懷抱,隔三岔五的有老友相約相聚,老陳在家鄉(xiāng)的日子過得還算自在,在領教了時間的無情和歲月的洗禮后,多了一份淡定和坦然,生活似乎簡單了不少。
但生活就是這樣被設計的,你放下了一個過往,又會被推送另一個糾結,你需要不斷在放下與糾結中去取和舍。老陳之所以回到家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也是希望家鄉(xiāng)的資源能給他快要遲暮的人生增添一點輝煌,好讓他在杭州的家人對他當年從單位停薪留職出來的決定少一點怨言,然而,生活并不是對每個人都那么如愿以償,父母已經(jīng)離去,兄弟姐妹都有自己的家需要照料,在曾經(jīng)讓自己十分想念的家鄉(xiāng),老陳反而變成了一個孤獨的人,人生已經(jīng)沒有退路,昔日同學和戰(zhàn)友多數(shù)已退居二線,老陳也只有硬著頭皮堅守著心中那份飄渺的向往,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受著那份無奈的寂寥。
我和老陳在杭州平平淡淡的生活中結下的友情,并沒有因為時間和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而變得生疏,面對生活不斷制造的新的煩惱,我們常在電話或者微信中盡情傾吐。有幾個不論是在你悲喜交加還是人生的至暗時刻,都一如既往的未曾從心里離開過你的朋友,這是一生都值得慶幸的事。不用問對方是否方便隨時會撥通對方的電話,并在鈴聲響起的第一時刻按下接聽鍵,然后就是兩個男人像女人一樣喋喋不休的聊著家庭,事業(yè),女人,小孩,八卦等等話題,一通海聊后,總會感覺一身的輕松和愉悅,有種比和女人聊天還爽的感覺。興致一來聊得忘記了時間,也有極短的時候,電話接通,說兄弟手頭緊張,回答要多少說個數(shù),于是,立馬轉賬,生怕兄弟受難。我和老陳率性和不太計較的個性,比較完美的詮釋了什么是真正的友情。
當南國溫暖的海風吹拂著老陳在家鄉(xiāng)的每一個日子,他曾無數(shù)次的邀請我去和他共享他家鄉(xiāng)的碧海晴空,盡管他時常還用水果的飄香和豐美的海鮮,以及沙灘上五彩斑斕的比基尼誘惑著我下了無數(shù)次決心,但都沒有一次行動,說走就走的旅行對大多數(shù)人都不太容易做到,我就是其中一員。也曾與我和老陳共同的朋友沈家兄弟相約,那一天我們發(fā)發(fā)神經(jīng)去老陳家鄉(xiāng)散散心,在大飽口福之余也讓海風帶走一點我們的煩惱,讓我們喧囂的人生清凈幾天,但這位沈家兄弟也是和我一樣,也不是個說走就能走的人,除了被生活所逼,他對生活的某些執(zhí)念也遠在我之上,于是,兄弟間的結伴而行也都只是說說而已,但老陳的召喚依然不斷,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習慣。
一次,在聽我說一個朋友春節(jié)要從杭州自駕海南旅行后,老陳非常興奮,因為他的家鄉(xiāng)徐聞是自駕海南的必經(jīng)之路,老陳要我一定告訴朋友回來的時候在他家鄉(xiāng)停留一下,他一直記著我說的老婆喜歡吃菠蘿蜜的事,非要給我?guī)讉€回來,讓我在老婆面前長點面子,趾高氣揚一回,如果這個時候我還客氣的推辭一下,那就有點裝了。這朋友回來后告訴我,要不是車里實在沒位置了,老陳還要塞進來更多,兄弟情誼就是在這樣最樸素的表示和傳達中真誠的流露。
然而,此前在我們之間淙淙流淌的兄弟情分在十一月十六日這天戛然而止,因為有好幾天沒有聯(lián)系了,這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撥打老陳的電話,電話通了一直沒人接聽,這很正常,以前也有過,一般情況下,過會老陳就會打過來。但當我在半個小時后突然想起老陳沒有回我電話時,我習慣性的估計今天他又喝高了,盡管有高血壓和痛風等基礎病時常折磨著老陳羸弱的身軀,老陳照樣喜歡在陣陣酒香中把自己陶醉,然后把我等時常對他少喝點酒的提醒拋到九霄云外。于是,我重撥了他的電話,還是沒人接聽,又撥了微信語音電話,仍舊無人接聽,最后我在微信給他留了言。第二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拿起手機打開微信,居然沒有老陳回的信息,感覺這種現(xiàn)象有點不太正常,他的作息習慣一般是早上五點左右就醒來,醒來的人如果不看手機那一定是還沒被進化的結果,老陳沒回信息說明他一直沒看手機。在惴惴不安中,這天又多次撥打老陳的電話,直到聽到電話中傳來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然后不斷的在微信中給他發(fā)信息,在惶恐中期待著我的呼喚能得到他姍姍來遲的回應。
一天已經(jīng)過去,心里老是想著老陳出了什么事,同時,關于生命,關于死亡的話題也在腦海里不斷涌現(xiàn),把我的心情攪得有點難受,給沈家兄弟發(fā)了一個信息,告訴他這兩天老陳突然就一直聯(lián)系不上,并戲謔的說難道就這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了,他立馬給我回電話說不可能吧,雖然說意外也是生命的一個休止符,但他和我都愿意相信老陳不會這么倒霉,不過,在他后來聯(lián)系老陳也一直沒聯(lián)系上后,一種不祥的預感也在沈家兄弟的心里隱隱升起。
第二天、第三天……我每天都打他的電話,有時電話通了無人接聽,有時電話關機,除了在他的微信里留言,還給他的手機發(fā)短信,當每一天發(fā)給他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后,那種不詳?shù)念A感越來越強烈的撞擊著我的心寧,在老陳應該不會有事的默默祈禱中,我強烈的讓自己相信生命的頑強。沈家兄弟提議去一趟徐聞,但發(fā)現(xiàn)我居然沒有老陳在徐聞的任何地址,在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以前,我就這樣每天重復的打他的電話,給他發(fā)沒有回音的信息。在這個無處遁形的時代,老陳的消失卻無聲無息。
然而,所有的故事都會有結局,所有的人生都會有終點。十二月二十七日,我在微信中翻著和老陳的聊天記錄,雖然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也多次的翻過,希望能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因為老陳的銷聲匿跡讓我沒心情仔細翻閱。這天突然有點不甘心,一個多月了沒有老陳的一點消息,我決定從我們聊天記錄的第一天開始逐條查看,微信里最早的聊天記錄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八年了,我一條一條的翻看,終于,在聊天記錄翻到2019年7月30日,給我?guī)硪粋€驚喜,原來老陳回杭州辦理退休手續(xù),當時我不在杭州出差去了,他也要急著回徐聞,就把給我?guī)У暮ur放在他老婆那邊,在微信里把他老婆的電話發(fā)給了我,囑咐我一定要去拿??粗掀诺碾娫?,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馬上就能知道老陳的信息,但為什么我的心情卻非常忐忑!我撥通了老陳老婆的電話。
“你是老陳的老婆吧!”
“我是老陳的朋友,這一個多月一直聯(lián)系不上他,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嗎?!?br />
“他在十一月十四日就走了,心源性猝死走的?!?br />
“啊!走啦!”
盡管已有強烈的預感,但當被證實以后,本能反應的情緒里還是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原來我和老陳的兄弟情分在十一月十四日就陰陽兩隔,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和老陳的往事,江西三清山的露營,安吉龍王山的漂流,臨安農(nóng)家樂的休閑,還有杭州街邊小酒店里的推杯換盞,那一幅幅富有生活氣息的畫面在我的腦海里快速的展現(xiàn),而突如其來的傷悲也在我的回憶中肆意的蔓延,我想著老陳在進入另外一個世界的那一瞬間,在他對自己一生的浮光掠影中,應該也會有我們曾經(jīng)歡聲笑語的影子。老陳的老婆說她和兒子去徐聞給他辦的后事,就埋在了他的家鄉(xiāng),葉落歸根,老陳在家鄉(xiāng)完成了生命的輪回。
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了一樣憋得有點慌,迫不及待地打通了沈家兄弟的電話,當他的預感被這個不幸的消息證實以后,他說我們一直說要去徐聞沒去,現(xiàn)在要去的理由也沒有了。因為一個人認識一個地方,然后對這個地方賦予我們的感情,老陳和徐聞已經(jīng)成為我們無法抹去的記憶,我想要對沈家兄弟說的是,說不定多年以后,在生活的指引下,我們會不經(jīng)意的路過或者短暫的停留在建立了情感聯(lián)系的徐聞,然后很自然的想起長眠此地的一個久遠的朋友老陳。
一年之前,不到五十歲的一位朋友在午睡中因為心血管爆裂也和老陳一樣悄然離去,沒有垂死的掙扎,沒有痛苦的折磨,一瞬之間,便以消無聲息的方式讓生命進入另外一個狀態(tài),在另一個世界,他們將在擺渡人的引領下,穿過自己的荒原,成為其他靈魂的擺渡人。
不管你愿不愿意,2024已悄然而至,生命中總有些人和老陳一樣再也聽不到新年的鐘聲,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對歲月中和我們共同度過的人的懷念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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