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二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五官端正，身高1米75，在鎮(zhèn)上的一家國營企業(yè)上班，工資說不上高，也不算低，屬于中等水平。
　　 他與母親住在移民搬遷的自建房里，三室兩廳，兩層。母親62歲，種菜養(yǎng)豬，洗衣做飯，身體健康。父親已過世，大哥在外地做上門女婿。
　　 他的母親總是說：“二娃子，要多存錢，工資莫亂花。等存夠了錢，早點兒說個媳婦子?！?br />　　 “媽，您莫急。我的媳婦，丈母娘給我養(yǎng)到在。”
　　 舒母聽后開心地笑一會兒，舒二見狀，也跟著笑一陣子。
　　 舒二的父母出生在舊社會，母親沒讀過書，父親只讀了二年級，從小都跟著大人學(xué)做家務(wù)，在租種地主的土地上學(xué)干農(nóng)活。新中國成立后，翻身當(dāng)家做主人，舒父被選為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隊隊長。二娃子出世的時候，生產(chǎn)隊分值低，大工一天10分只有兩毛錢。父親給他取名舒二，意思就是希望他多讀書，長大后跳出農(nóng)門，不再像爹媽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舒父取這名還有更深的意思——他這輩人沒光大門面，二輩人手里一定發(fā)跡。
　　 母親每次叫二娃子時，聽到“哦”的回聲，總覺得他沒有聽懂名字的含義。到了他讀六年級時，父親覺得需要點撥一下，并決定從今往后改叫學(xué)名。
　　 除夕那天，全家人吃團(tuán)年飯。父親說：“老大讀書很行，但運氣不好，沒趕上高考的年代。二娃子的運氣好，一定要好好讀書。只有考取學(xué)，才能跳出農(nóng)門，端一輩子的鐵飯碗?！?br />　　 “李老師教育我們：勞動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們只是分工的不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倍拮硬唤獾貑枴?br />　　 “二娃子，我一句書也沒讀，扁擔(dān)長的一字就不認(rèn)得。你爹只讀了二年級，常常責(zé)備自己文化淺，只能在生產(chǎn)隊當(dāng)個隊長。要是多讀幾年書，你爹就會出去工作。你的大爹在銀行工作，一家人住在縣城，吃商品糧，過得多好！種一輩子田的人家，有幾個好過的?”
　　 “噢，只有搞工作，才會吃得好穿得好。不然，活得遭業(yè)?！笔娑兴鶈l(fā)。
　　 “對。就是希望你不要像我只讀個二年級，如果我的書多讀一點兒，跟你大爹一樣出去工作了，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再過三年，你就會參加中考，考取了中專，國家包分配。加油！”父親停了一會兒，接著說，“從今以后，每個人都要叫你學(xué)名——舒二，記住你爹這一代輸了，你這一代不能輸?！?br />　　 舒二是個會讀書的學(xué)生，很快懂了父母取名的心愿。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表決心的時候，大哥舒大說道：“舒二，知識改變命運。你好好讀書，考取了中專，我滿足你一個美好的心愿。你說一個?”
　　 “一輛自行車?！?br />　　 “好的，永久自行車?！?br />　　 “來，我們?nèi)隣斪雍纫豢?！”父親高興地說。
　　 從來不喝酒的學(xué)生舒二，在他12歲的時候喝了第一次酒。雖然只喝了一小杯，但是滿臉通紅，醉得很。
　　 自此，舒二在校讀書時跟以前大不一樣，跳出農(nóng)門像一盞明燈，引導(dǎo)他與時間賽跑，很快學(xué)習(xí)成績名列前茅，很受老師的喜愛。小學(xué)畢業(yè)成績可觀，順利升入鎮(zhèn)中學(xué)習(xí)。
　　 三年初中，他更加刻苦、勤奮，年年是學(xué)習(xí)標(biāo)兵，畢業(yè)后考取了中專，獲得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不幸的是，中專畢業(yè)沒有了分配的政策。
　　 18歲的舒二參軍入伍，在二炮服役，退伍時是個炮兵班長?；氐焦枢l(xiāng)后，被安置到縣國營化工企業(yè)上班，三個月后提拔為車間的班長。
　　 30歲時，鄰居黃嬸兒給他介紹了一個外鄉(xiāng)的龍靜，高中畢業(yè)。談了半年后，黃嬸兒提出過門。舒二覺得都什么年代了，還搞老一套，接受不了。母子觀點高度一致——同意，就商量結(jié)婚。
　　 按照當(dāng)?shù)氐牧?xí)俗，一旦相中就要過門，即頭一天男方跟隨媒人與未來的岳父岳母見面，第二天女方隨媒人到男方家與公婆見面。確定戀愛關(guān)系后，兩人在兩家間頻繁走動交往，到一定的時候，雙方商量結(jié)婚相關(guān)事宜。從整個過程來看，過門就是提親的意思。
　　 黃嬸兒多次提及，舒二母子總是轉(zhuǎn)移話題。龍家人得知舒二母子遲遲不提過門的事，自己也不好提及。龍靜心想：連過門就舍不得花點錢，太摳門兒，嫁給這樣的人家，自己絕對要當(dāng)小媳婦，干不得。
　　 在選擇人生伴侶的過程中，因男女的學(xué)識、人品、性格、職業(yè)、修為等多方面的原因，婚姻方式無非兩種——自由戀愛和媒人介紹。
　　 不同的方式自然要走不同的途徑。舒二既然選擇了第二種方式，就得按照這種方式走程序。但是，舒二認(rèn)為，都21世紀(jì)了，還搞封建社會的那一套，娶了這樣的媳婦，她今天這個名堂，明天那個名堂，活不出來。
　　 后來，不管黃嬸兒如何相勸，男女雙方都不愿見面。
　　 舒二第一次戀愛宣告結(jié)束。那天晚飯后，母子足膝談心，總結(jié)經(jīng)驗，以尋找滿意的姻緣。
　　 “舒二呀，幸好沒有過門。不然，錢花了，我們還是我們?！?br />　　 “娘，幸好聽你的。要是聽了黃嬸兒的，我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　　 “說媳婦，要看她的心。如果只在說過門，給爹媽要提什么禮物合適，給姑舅姨要買這買那，那可要不得。我們是小戶人家，只能吃補(bǔ)藥，不能吃下藥?！?br />　　 “我們剛搬遷，建房工錢還沒付齊，房子只能住人，還有好多要添置的家具……最好找個好過的人家，貼貼我們?！?br />　　 “這就對了。說個窮光蛋，何年何月才熬得出頭。”
　　 “娘，您放心。我寧愿打光棍兒，也要找個家庭條件好點兒的，決不會上媒人的當(dāng)。”
　　 這次的姻緣畫上了句號。
　　 自此，黃大娘做媒的事也傳開了，再也沒人給舒二介紹對象。
　　 舒二決定自由戀愛，但不知是怎么回事，沒發(fā)現(xiàn)一個自己想去追的對象。舒母安慰他：“莫急，急婆娘嫁不到好漢。你的媳婦丈母娘給你養(yǎng)到在?！?br />　　 “急漢子娶不到好女人。”舒二說，“說媳婦，不能急?！?br />　　 “現(xiàn)在的姑娘只看錢。你有了錢，不愁說不到媳婦”舒母說。
　　 “只要有了錢，媳婦上門來，誰就攔不住?！笔娑偷溃拔恼露哑痤i，不提不得醒。”
　　 有了對策，得想個辦法來實現(xiàn)。說起來很簡單的事情，對于當(dāng)局者舒二來講自然迷惑。他把一切都放下，全身心地投入到思考之中。
　　 有一天午覺醒來，他一跳下床，就跑去告訴母親，說自己做了個夢，找到了有錢的辦法。
　　 “我是想了三個月沒想出來，打算去請教你的舅舅。你說是什么辦法?”舒母好奇地問。
　　 “工作干出色了，才能提干；提了干，才能拿年薪；工資高，才能存到錢；錢存多了，才能有姑娘找上門來。”
　　 “你趕快去寫下來。快去！”舒母怕舒二忘記了這夢中的高人指點。
　　 舒二對工作更加投入，業(yè)績很快上去了。結(jié)果，36歲的時候，提拔為車間主任，一年后升為副廠長。40歲的時候，總公司保衛(wèi)科物色科長，人力資源部胡部長看中了舒二。
　　 原來，舒二服役時，胡是他的上級——指導(dǎo)員。舒二當(dāng)班長的第一年，部隊開展練兵比武，舒二班獲得榴彈炮擊冠軍。給舒二頒獎的是胡，雖然事隔多年，他對舒二依舊印象深刻。
　　 世事難料，禍福往往一瞬間。在一切都很順的時候，舒母去世，舒二回家漸漸覺得有些孤單，即使很少回家。月老總不牽紅線，舒二的個人問題總是得不到解決。
　　 工作可以說出色了，工資待遇也算高了，怎么沒有姑娘找上門來呢？于是，一再放寬要求：首先是過婚，靜悄悄的；其次是有一個姑娘的也行，依舊靜悄悄；最后是有一個兒子的也行，還是靜悄悄。
　　 既沒人介紹，也沒人找上門來。也許是別人不知道自己錢多，所以決定買個好車耍一耍。他想，要是再也沒人找上門來，只能說明這輩子沒有了姻緣。既然如此，自己就學(xué)別人搭伙過一輩子算了。
　　 舒二考駕照快，畢竟是炮兵出身，前后三十三天。拿了駕照的第三天在4S店提了一輛奔馳，科里的司機(jī)老王主動陪駕三個月，大大提高了舒二的駕駛技術(shù)。
　　 開著豪車上班下班，從小鎮(zhèn)到縣城，出差到總部，到分廠檢查，舒二覺得這車好比自己的媳婦。但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總纏繞著自己。他多么希望有錢能使鬼推磨在他身上生動地體現(xiàn)。
　　 等啊等，等啊等，還是不起作用。
　　 那天，在縣城逛街，看見橋邊一個抽簽算命的王瞎子靜靜地坐在那兒等生意。人行道上沒一個人向他走去。舒二輕輕地走過去坐下，說：“老師傅，算命多少錢?”
　　 “20塊。你要是算的話，說一下你的生庚八字?！蓖跸棺油略~清楚。
　　 舒二一字一句地報給瞎子，靜待佳音。
　　 瞎子用大拇指指尖在食指、中指、無名指的指節(jié)上有次序地掐個不停，嘴里子丑寅卯不住地嘀咕。半分鐘后，大概算出來了，手掐住食指指尖，把八字所體現(xiàn)出來的年月日時、屬相，年齡作了個說明后說：“你的命好，一輩子衣食無憂，在單位一定是個科長。這個同志，你的命我要收88快?！?br />　　 “88就88，只要你算得準(zhǔn)?！笔娑行┢婀帧鯐牢以诋?dāng)科長，他怎么如此肯定呢？一般算命都是模棱兩可瞎撞的。
　　 王把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讀書、工作、家庭、婚姻、幾道坎已過、歸宿都講了一些。舒二覺得又像又不像，最后說：“老師傅，您重點算算我的個人問題?！?br />　　 “那好。”瞎子喝了一口水說，“從八字來看，你應(yīng)該早婚，應(yīng)該先花后果。先花后果就是先生姑娘再生兒子。如果晚婚，你不是三家的姑爹，就是兩家的女婿。”
　　 “不找了?！笔娑酒饋斫o了瞎子一百元。
　　 這之后，舒二愛上了喝酒，他想借酒消愁?？焱诵莸乃较朐讲幻靼?，別人有房有車有票子，就能成個好家，而自己為什么不能呢?
　　 大年三十，他去保衛(wèi)科值班，和幾個年輕人在食堂談年后開車兜風(fēng)，翻車下坡滾到了水庫里，走完了他遺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