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紅楓紅(散文)
紅楓紅是生命最美的色彩。
不知不覺,谷雨已過,春天接近尾聲了。早上去往教學樓的路上,晨光落在紅楓新生的綠葉上,讓人心生愛憐,忍不住停下腳步,駐足觀望?!拔乙娗嗌蕉鄫趁模锨嗌揭娢覒缡恰?。黃綠色的樹葉羞紅了容顏,綠中透出一絲絲紅暈,她是為我展露笑顏嗎?還是我多情了,春風蕩漾,分外妖嬈。也許紅楓本就如此,哪里就在乎別人的眼光呢?那是她生命的色彩啊!
我一睹由綠而紅的過程,于是覺得紅楓是為了裝飾我的心情而跟著動情。
一
一直很喜歡秋天,喜歡葉落之美,見到了,無需用語言去描述,也無法用文字去形容,最美的人或是最美的景色,我們只能由衷地感嘆,秋色真好,宛若愛情那樣美好,可以一伸手就收獲。就像一對熱戀的男女,女子低頭輕問:你為什么喜歡我?只因你刻在我的心里。我和秋天的風景就是這樣的問答。
落葉鋪滿山間小路,秋葉飛紅,層林盡染,一個人靜靜地踱著步,我為落葉感懷,春生夏長,秋紅冬寂,短暫的一生,你不遺憾嗎?看著滿地的落葉,不忍踩碎,脫掉鞋子,感受你的親昵。分明中卻聽到小提琴的歡快,清脆婉轉,柔情似水,你說:一落一生,一生一落,化作春泥更護花,你的使命已經完成,我竟然有一種“歸去來兮,胡不歸?”的感覺,我突然明白,生命在剎那永恒。樹上紅,落下也紅,愛不變色,所以我不能錯過紅楓紅的風景。
一直以為紅色既是她的本色,沒有想到,原來紅楓的樹葉并不是天生就是紅色的,而是一天一天慢慢變紅的啊,它把成熟的顏色一步步推演,終成大美。于是,我不覺想起那首詞的發(fā)問:“曉來誰染楓林醉?”是誰染的呢?科普知識告訴我,氣溫下降,細胞葉的酸堿性發(fā)生改變,花青素變紅的緣故。特別是經歷了秋霜,霜葉中葉綠素更少,糖分增加,顏色更紅。我發(fā)現(xiàn),紅楓最是懂得修心養(yǎng)性的。杜牧詩云,霜葉紅于二月花。多么美的性情才能如花一樣的美啊,輕盈而瀟灑。我想叫她性情楓,既來人間一趟,何不瀟灑走一回。其實,詩意是無需回答這些生物學的問題,只有把紅楓的風景收攬眼中,抱在懷中就夠了。
世界上的所有問題,都可以在自己的內心找到答案,萬事萬物的根源都在自己的心里。茫然與清醒,逃離與面對,原來是如此簡單。我好似頓悟了。一抹紅楓,闡釋了人世間多少禪理。
頓悟的始祖,一直覺得非王陽明莫屬,他在一首詩中寫道:人人自有定盤針,萬化根源總在心。卻笑從前顛倒見,直至葉葉外頭尋。紅楓入了我的心吧,我來看她,她的顏色一時間竟然如此迷人。葉自長自落的,可它能否擾動我心,卻由我來決定。茫然與清醒,放棄和面對,原來并不是那么難。留著一顆心,收取一片紅色,所有的雜色,都被紅色擊退了。
二
忙忙碌碌,低頭走路,埋頭干活,竟然錯過了很多曼妙的風景。還好,我抓住了春天的尾巴,不會生出“長恨春歸無覓處”的遺憾。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春天的呢,也許,是那無處不在的生機吧。就像這紅楓,拼命地在春天爭出一抹紅暈,讓生命更加多彩,直至紅透全身,才算完成使命。有個小心思,我把自己比作紅楓,好像春天一下子就被我點亮了。我知道自身并未有這樣的能量,但這種力量始終撲到了我的身上。
忙!好像成了生活的常態(tài),竟然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躺在沙發(fā)上,聽到自己的心跳動得特別厲害,像是在打著鼓,停不下來,頭劇烈地疼;有時候又感覺窒息了一般,大口呼吸,怕停止跳動。不好的感覺生出不好的情緒,什么都不想做,吃什么也沒有胃口,對什么也沒有興趣,做事情效率低下,寫作也毫無頭緒,一度覺得自己焦慮了,煩躁不安。突然想到紅楓,那抹紅色讓我又振作起來。
去走走吧,去看看春吧。江水濤濤,發(fā)來了春的邀請。
住在江南,春無處不在。站在長江大堤,吹著江風,擁一抹花香入懷,空氣里潮濕又溫暖。雙手輕輕觸動江水,陣陣漣漪,此時我是那浣紗的女子,心中像是清泉流過,想起了小時候,把腳丫伸進河塘,那樣歡愉自在。沒有紅楓,我卻仿佛看到江岸有一排紅楓,綽約嫣然,晃如江水中,染紅了我。這是幻覺,紅楓就像想起愛情,本分何時何地,愛情的紅色時不時會跳躍眼前。
華燈初上,平靜的江面稀稀散散停泊著一些小船,竟然有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感覺。不知道船上的客人是否也在思念自己的家鄉(xiāng)呢,他們在這個春天也要為自己的生活爭出一片紅,一個紅紅火火的光景。隔江對面,是工作的地方,難得的周末,竟然也覺得可愛起來,工作和生活都是一種體驗啊,要給自己的人生調出生命的紅色。
江楓漁火,沒有一種樹可以和漁火放在一起的,別的樹都在黑夜了隱身潛形了。白天和黑夜,被紅楓關聯(lián)起來,漁火更亮,紅楓更紅。我覺得詩人張繼就拿紅楓來點亮漁火的,人生握住一抹紅,可以照徹黑暗,可以點亮自己,不分白天和黑夜。
三
癡迷紅楓的人,生活中就閃現(xiàn)著靈感,文學創(chuàng)作里就有了不老的顏色。這是我感悟。過年,姐妹幾個商量著做個美甲,女子哪個不愛美呢。小時候六一表演節(jié)目,最期待老師在額頭上點一抹紅,笑顏如花。想著平時工作,不合適做的,放假了,就做個精致小女人吧?!白鰝€紅楓紅吧?!迸右宦牐徽f有櫻桃紅、車厘子紅,你看,就是這樣奇妙,紅楓紅,遇到像我這樣的顧客,該是她的幸運吧,我知道那是紅楓帶來的靈感。她不會為難,紅色,只要熱烈,分得出成色嗎?不過,我是挑剔的,紅楓的紅,我有著清晰的鑒別力。
其實,我是想做紅楓一樣的人。我曾與一幅紅楓的畫相遇,紅楓一樣的畫中人,讓我有著一種靠近的感覺。那個朋友站在紅楓下照了一張照片,和紅楓融為一體,那么的挺拔,那么有生命力?!坝幸惶煳乙獙懸黄t楓紅?!蔽艺f?!捌诖 彼f那棵是沙漠紅楓。其實,他的腳下、身后是一片綠洲,紅楓就在這樣的戈壁射出一道道紅光,生命的紅楓紅,這是他的照片主題。我相信,不幸和苦難不會打倒他,生命會在貧瘠的土地開出了最美的紅楓紅。朋友選擇這樣一張照片,應該也是在展現(xiàn)他的那種生命觀。
他這么合適的時間出現(xiàn),是偶然,也是必然,因為我心懷紅楓的顏色,一定會發(fā)現(xiàn)一樣的紅色。我明白了,真正供養(yǎng)生命的東西,是思想,是靈魂。由形似到神似,這是一種深度。我覺得自己靠近了那種思想的深度了。我分明看到朋友在對我微笑,是我的眼神恍惚了嗎?他的文字里有紅楓笑,紅透萬里。仿佛我路遇的這株紅楓是從朋友的照片走來,是從朋友的文章里趕來。這個春天多么美好。坐著船來的嗎?不是,不想他那么辛苦,騰云駕霧最符合他的氣質,他是駕著紅色的祥云,踏著春的腳步,就這樣來到我身邊。紅楓,是自然界的物種,又是美好的象征,它的顏色永遠屬于熱愛美好的人。
我不知道歲月如何漫長,即將賜予何種命運,我只知道此刻,我該沿著春的步履,輕輕和紅楓擁抱。
笑聲在江水心窩流淌,我就這樣把春帶回了家里,我的心臟注入了大量的紅楓紅,此刻又有節(jié)奏跳動起來,我熱淚盈眶。
紅楓紅,我怎樣留住這不老而熱烈的顏色呢?那天,我折了一枝,壓在玻璃板下,買來一個鏡框,將那枝紅楓鑲嵌在里面。
我永恒了紅楓紅。紅楓已經不屬于哪個季節(jié)了,屬于生命的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