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壩上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xiàn)牛羊?！边@首《敕勒歌》就像我生命中不時響起的一支號角，讓我對塞外風光有著格外的向往。
　　 這次學習結束后，我決心到京北豐寧壩上體驗一下草原的蒼茫與遼闊。在京創(chuàng)業(yè)的黃總，是我?guī)资昵暗膶W生，他執(zhí)意要開車陪我去一趟。第二天清晨一行五人坐上了越野車從北京二環(huán)出發(fā)，直奔壩上。出了京城，車子就一頭扎進大山深處，在那盤旋山道上左沖右突，人坐在車中經受著那轉彎帶來的慣性，有些不適。但為了一個目標的抵達，也只能默默忍受著。
　　 大山綿延上百公里，真是層山疊翠疑無路，巉巖壁仞一線天，給人感覺處處都是戰(zhàn)略要地，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想到了，清軍怎么竟從這兒入了關？可見明朝當時是多么的孱弱不堪。又想到了成吉思汗、皇太極、多爾袞，這些雄鷹們生活的草原，該有著怎樣的胸襟與野性??！此時一望無際的草原、藍天、白云、牛羊、蒼鷹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竟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到達豐寧壩上已是十點多鐘，黃總早先來過這兒，知道景區(qū)的飯菜我們不習慣，就選了一家飯店提前就餐。為了也帶點草原風味，他點了正宗的燒烤，盡管我在減重節(jié)食，但那香味撩人，我還是吃了一些。這時街上的馬蹄聲敲擊著地面，也敲打著我急切的心。
　　 驅車到了草原深處，我以為是一馬平川，哪知是低矮山丘與平地相接，只不過那沒完沒了的青草，將山丘與平地銜接得沒有縫隙。也許是光線的作用，也許是地勢的原因，這個整體又分成了幾色。深綠、淺綠、草綠、黃綠，一綹一綹的，像一條條飄帶，橫亙在你的眼前。那深綠的樹，零星的散在草原上，像一位位孤獨的牧羊人。成群的牛羊，悠然地在坡上啃著草兒。等我們與草原真的親近了，才知那草兒，與江南水鄉(xiāng)的草兒無法相比，江南的草溫潤豐美，可這里草干癟枯瘦，且滿原上大多是那似瞌睡的矮蒿子。但壩上草原蒙古語稱為“海留圖”，即水草豐茂的地方。
　　 看樣子領略草原風光，不能在乎那一草一木的細節(jié)，而在于整體與全貌，就像欣賞蒙古人性格的粗獷與豪放，若要從精致細膩來說，那只能品味錦繡江南了。
　　 最好的游玩是將自己融入風土人情之中，在草原上騎馬是不錯的選擇。黃總是個老騎手，一個人獨自走到了前面?？晌覀兪切隆膀T兵”，馬兒根本不聽使喚，站在原地打轉轉，只好請當?shù)厝藸狂R拽鐙了。替我牽馬的是一位姓李的大爺。我們不想在平川溜達，想到山丘頂上，一覽草原風光?？神R兒是個聰明的牲口，爬坡時不僅不情愿，還隨時貪吃，不肯前行。搞得老李邊拉邊罵：“你這吃貨，給我走！”踢踢踏踏地爬上了一個山坡，以為是最高點，可遠處的山丘又在自己眼前。此時在馬背上環(huán)顧四周，茫茫一片，如一張綠毯，而遠處的水面和紅頂房子、白色蒙古包，就如毯子上面的花紋。蒼遠遼闊，極目天宇，真是心曠神怡，同時覺得自己的渺小，世界的博大。難怪人們說，不到高原，不知滄桑；不望高山，不知卑微；不觀大海，不知廣博；不到草原，不知寥廓。
　　 老李說：“此地是山無頭，水倒流?！蔽覇柶湓?，“山丘沒有山頂，很平，叫山無頭?！唤核驏|流’，可這里的水是往西流的，所以水倒流。”看著老李樂觀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蘇軾《游沙湖》中寫的詩句：“……誰道人生無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睂樢獾纳钚φl都會，但對并不寬心的生活也笑，這是一種境界。蘇子是，老李也是。
　　 我問老李，壩上的生活靠什么？他指著原下綠油油的一片說，油麥菜與馬鈴薯。高寒地區(qū)，一年一季，油菜花也在這三伏天里盛開。當然盛開的還有壩上獨有的金蓮花，這里一棵，那里一棵，難怪傳說乾隆帝看到此情此景，聯(lián)想到皇城北海的白塔，對了一副聯(lián)句：“塞外黃花如金釘釘?shù)?，京中白塔似銀鉆鉆天?！币怀癁樘熳?，兩塊發(fā)跡地。從塞外走到京城，從繁盛走向衰落，讓人感慨，世事滄桑，如白云蒼狗。
　　 云在頭頂，草在腳下，花在坡上，水在谷中，我不顧老李的勸告，策馬揚鞭在這云的故鄉(xiāng)，水的源頭，花的世界，草的海洋中。我對著蒼茫的草原吼了一嗓子：“豐寧壩上，我來過！”聲浪隨著微風，消融在草原深處。
　　
　　 ◎鴿子窩尋跡
　　 鴿子窩是秦皇島北戴河一個景點公園。
　　 我與妻子二十八日到達北戴河，比筆會時間提早了一天。盡管雨嘩嘩下個不停，但一聽到海濱卷起的陣陣浪濤聲，我不能自已。賓館離海灘不過百米，我們撐著傘、提著鞋，一路奔向沙灘。涌上沙灘上的海水有些涼，但我毫不猶豫，卷起褲腳，踏進浪中。沙和著海水在腳周圍一次又一次沖擊、包圍與滑落，讓人癢酥酥的，就像撓到心里的某一處。
　　 海天相接，一片朦朧，惟不遠處突兀一岸伸向海中，似雄鷹屹立。游人說那是鴿子窩公園，那突起的是二十米高的“鷹角石”，那里曾是野鷗、海鳥棲息處，故名“鴿子窩”。游人在擦肩時又說了一句，毛澤東曾到過那。
　　 于是我與妻子決定在雨中游鴿子窩公園，尋偉人足跡。
　　 上岸打車，不過十分鐘路程。進到園內，一高大木船泊在岸邊，看見游人上上下下，才知這只不過是一個不能下海的景點船，供人遠眺、照相而已。我們到船的最高處，舉目四周，一切景色皆在煙雨幕中，讓人想起了煙雨江南的溫婉秀麗。北方的海濱氣候與江南的溫潤，在春夏之季沒有多大區(qū)別。淅瀝小雨，像江南的黃梅天，綿綿不絕。但今天的興致不會讓天氣左右。我要飽覽海濱風光，敞開胸襟去感受大海的氣息，聆聽天籟濤聲，分享自然的賜予。
　　 視線穿不透雨幕，但近處景色卻別有風味。左邊的一片淺灘，是七百多平米的“大潮坪”。擱淺的漁船已成了灘上的點綴，鷗鷺或曲項覓食，或引頸高飛。灘涂分割的淺水凼，就像一面面裂開的鏡子，當然是不規(guī)則的流水型，是海水退潮留下的天鑒，又似一幅水墨畫卷。右邊是一小丘，上面有一小亭。在海灘邊，有點像獨立潮頭的巨人。我想，這應該是我們抵達的下一目標。
　　 從木船下來，經過櫻花園，繞過特產店，在海洋館門口張望了一下，就徑直踏上上山的木棧道。棧道一律由實木建成，涂上紅漆，在海濱特有的藍綠色中，格外醒目。也就幾個彎，幾個折就到了山頂?shù)囊粋€小廣場。迎面佇立的是毛澤東的石雕像。此像是以一張經典照片為原型，頭戴一頂呢帽，身穿長風衣，手背身后，目光堅毅地遠眺大海。
　　 1954年毛澤東在此寫下了著名的詞《浪淘沙?北戴河》：“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此時的天垂簾幕，大雨如注，海鷗低旋，白浪滔天，好一個“一片汪洋都不見”，泊在不遠處的漁船詮釋著詞中的意境?！巴略角辍?，淘盡了多少英雄人物，即使是近六十年前作詞的偉人，也難料到今日社會之滄桑巨變。變是永恒的，那怕是年年貌似不變的大海，也遵循著它那自有的變化規(guī)律。諸多偉人的足跡恐怕也被后人層層疊疊足跡所堙沒，但惟其精神長存此處。
　　 “鷹角亭”是鴿子窩最高處，該亭建于1937年，幾經翻修，亭子已是雕欄玉砌，琉璃飛檐了。亭匾額上的三個鎦金行書字，由前全國人大副委員長胡厥文題寫，與亭南毛澤東雕像臥碑上的詩詞狂草，迥然有異，又相映成趣。
　　 鴿子窩最為有名的當然是“紅日浴?！逼婢傲?。可在鷹角亭上，在雨傘下，我們只能調動自己的想像力——蔚藍色的大海，波光鱗鱗，遠處海平線上，一點點亮了，一點點紅了，隨之一個紅點冒出頭來，忽閃忽閃的。當紅點晃晃悠悠的露出整個笑臉時，就像一個剛出浴的少女帶著滿面的嬌羞……
　　 誰說我沒看到鴿子窩的日出。